半個時辰前,自雲岫暫時入住白玥家中,除卻日常狩獵採集,已不再從事除魔工作的雲岫正享受他人難以企及的安寧生活。

“雲老先生,我為您做了身衣裳,希望您不要嫌棄。”在雲岫悠閒地倚靠藤椅靜觀眼前飛花翠竹,在一旁竹架邊晾曬被褥的柔弱婦人懷抱一物蓮步輕移。

“勞煩白夫人為老朽增添衣服,老朽心中感激不盡。”眼瞼輕抬,見氣色不錯的白玥靜立身側,動若流風的雲岫瞬息起身。

“夫人貴體剛有幾分起色,還是莫要太過操勞為好。”小心接過白玥手中那白若飄雪,恰似浮雲的潔淨白裳,輕撫衣面的雲岫口中怪罪著。

“雲老先生對我母子二人有著大恩,不做些什麼,總有些心裡過意不去。雲老先生何不進屋試上一試?若有紕漏,我也能動剪修改一二。”見雲岫對自已所織衣裳愛不釋手,心中歡喜的白玥輕聲應道。

“多謝夫人。”微微頷首,眉眼帶笑的雲岫快步走進自已屋內。能在臨走前收到一份情意真摯的禮物,真是幸運。

看著步履輕快與過年期間得到小禮物的孩童一般無二的蒼髮老者,眉眼輕彎的白玥搖搖頭準備處理一下正午的食材。

自老者暫住家中,無論是自已還是皓晨都比以往開心幾分。許是每天都能吃上美味的肉食,或者氣血兩虧的身體得到調理,也可能是每天都有人陪自已聊聊天、說說話……如果這種生活能一直延續,自已與皓晨一定會非常開心吧?

可是,一想到藏於山野遲遲未被騎士們圍剿抓獲的狼魔們,白玥那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溫柔眼眸再度褪去幾分色彩。

滿懷心事的白玥並未注意周邊光影的細微變化,就在一隻粗糙灰白的乾枯手臂鑽出大地欲抓向柔弱婦人的纖細腳跺時,一道凌厲的破空聲突然傳響。

飛花墜地,劍落飄血。在白玥略顯呆滯的目光下,一截鮮血淋漓的灰白斷臂在地上翻滾幾圈抽搐跳動。而距離自身不遠之地,一枚混雜土血的狹長腦袋種在地表高聲尖嘯。

下一刻,勁風撲面,先前還活力滿滿的灰白頭顱被一根粗製竹矛釘死在地。

不等白玥繼續關注詭譎之景,清風拂面,一抹純白侵佔雙眸。

“抱歉,老夫行事魯莽,讓夫人受驚了。”見點點血汙濺落於夫人身上的樸素衣裳,特別是她那雙還未回神的呆滯眼眸,匆匆趕來的雲岫眼底盡是歉意。

“沒,沒事,老先生嚴重了。”擺了擺手,心有餘悸的白玥弱弱應道。

“那個,老先生,我們能去其它地方躲躲風頭嗎。”視線努力聚焦在眼前還算合身的純白衣裳,試圖忘卻先前驚悚畫面的白玥低聲問道。

“是老夫考慮不當,夫人請。”小心遮擋與周邊格格不入的魔族屍骸,輕抬手臂讓白玥方便抓握的雲岫步履沉穩地緩慢前進。

不過片刻,目光一直落於身前小臂的白玥終於回至給人濃濃安全感的簡陋木屋。

“對,對不起。”看著遺留在小臂上很是清晰的溼漉手印,自知做錯事的白玥側過臉頰抬手撥弄垂散胸前的幾縷秀髮。

“無礙。”

相比於白玥的心細如髮,淡然處之的雲岫此刻只想坦明心聲。

“有關魔族入村一事,不知夫人可有交代。”看向身前心虛羞怯的柔弱婦人,神色清冷的蒼髮老將淡淡問道。

柳腰緊繃,姿態僵硬的白玥乾笑幾聲。

“老,老先生,您剛才說什麼?妾,妾身……”

“白夫人,若老夫沒有猜錯,你也算魔族中人。不知老夫所言是否屬實?”看了眼瞳孔微縮冷汗掛眉的驚恐婦人,雲岫轉身走向案前木椅。

“白夫人,無論你是躲避同族追殺,還是背棄族群相夫教子,乃至其它古怪之事,老夫都視而不見。老夫只願夫人解惑,此次魔族來襲所謂何事?”隨手撫過桌上燈盞,燭光搖曳,橘黃的微光輕柔落於老者臉龐。

“老先生,如你所言,我是人魔混血,確實算魔族的一份子……至於魔族入村,此事妾身屬實不知。還請老先生不要為難皓晨,他是無辜的。”見老者背對自已穿戴甲冑,有所隱瞞的白玥心中祈求龍皓晨千萬不要歸家。

“放心,老夫一般不會針對一介女流,特別是病入膏肓的柔弱女流。”雙手捧起夾於腰間的殘破兜鍪安落頭頂,調整腕甲的雲岫心知白玥所想淡淡說道。

“對了,在夫人移駕王獵戶家前,麻煩把此物交於他。就說,此乃兩鄉僅剩的薪火底蘊。至於傳承,掩埋於歷史中,也好。”輕輕摩挲指間黯淡無光毫無飾紋的金屬戒指,雲岫鄭重其事地把它輕塞於白玥手心。

“還有,老朽為夫人配製的養材藥方皆在此戒,就當夫人收留老朽、賜衣,為老夫辦事跑腿的酬勞了。”輕輕拍了拍微微合攏的纖瘦手掌,道完心中所想的白首老朽轉身欲走。再不動身,他的老夥計就要等急了。

低眉凝望躺於掌心的青白玉戒,心亂如麻的白玥一時間癱坐在地。

“赤炎,你害怕嗎?”心細如絲地為遲暮將朽的赤灰駿馬披肩帶甲,目光平和的雲岫悠悠問道。

“咈咴~”唇鼻輕哼,披戴面甲的修長馬臉輕柔蹭著雲岫胸膛。

“那就讓我們再為【暮光】戰上一場。此行不為榮耀,不為名聲,只求一場盛大壯烈的落幕。這也是老夫唯一能為老村長,魏老他們所做之事。”

【黑雲傾天風滿樓,寒甲映日刃渴血。旌旗颯颯驥嘶啼,白髮蒼蒼志千里。】

遙望高懸於天的壯盛烈陽,放浪不羈的豪邁笑聲傳蕩四野。

“雲先生,雲先生。”正當雲岫跨上馬背欲立旗尋魔時,形色倉皇的瘦削婦人匆匆奔來。

“雲先生,此物還是由您親自交於王獵戶吧,妾身畢竟是一外人。”乾瘦的手掌落於雙膝,漸漸放緩呼吸的白玥把手中那枚承載著暮光底蘊的灰樸樸的戒指與一條造型華美但滿身裂痕的紫金項鍊遞了過去。

“那是妾身從小佩戴的一件護身符,雖靈性大損,但本源未散。還望先生莫要嫌棄。”見雲岫看向手中略顯悽慘的物件,臉頰微燙的白玥低聲解釋道。

“老夫謝夫人賜寶。至於此物,老夫自然信得過夫人。即便夫人私留,也是老夫識人不明,怨不得別人。”小心接過掌心項鍊至於懷中,雲岫拱手笑道。

“白夫人,老夫雖不懂情愛深淺,但也知身落異地,思鄉之愁。聽老夫一言,趁貴體安在,早早歸家,以免眾叛親離,玉焚異鄉。寥寥數語,句句肺腑,還請夫人放在心上。

烈日當空,望夫人一路小心。老夫,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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