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六年過去。

“來啦來啦!小師叔,我們在這兒!”一大早,柳如熙四人便守在山門口,對沿著石梯一路下來的霽雲麓用力招手。

九歲的面孔稚氣未脫,但容則秀雅,已能窺見幾分夭夭桃李的姿容。她步調緩緩,徐徐而下,山頭半掩的晨光擦著她的半張臉掃過,描了半分朦朧,多了三分詩意。

霽雲麓如今已是煉氣九層的修士,需得下山歷練,今日便是她下山的日子。

“都準備好啦?”宋雲驍上前迎她,伸手準備將她頭頂翹起來的短髮撫平,卻被人靈巧躲開。

霽雲麓自已理好頭髮,警告他:“不可以隨便摸長輩的頭。”

小孩兒身上的故作老成,宋雲驍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他戳了戳霽雲麓鼓起來的腮幫子,忍俊不禁,見人是真要發火了,才哄她:“好好好,再也不摸了,再也不摸了。”

聽起來就很敷衍。

霽雲麓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她知道她就算說再多回,面前這人不會改。

他把人扒開,看向身後的三人,臉上綻出笑容:“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

“留了魂燈,也拿了身份銘牌。”她從芥子袋裡掏出一塊碧玉牌子來,上面篆刻著“碧海”二字。

每個下山歷練的仙門弟子,都會有這樣一個身份銘牌。此銘牌透過仙門大陣相連,只要不是刻意隱藏氣息,千里之內,同門都能互相感應。若是遭逢危機,此物能派上大用場。

“好煩!”六年過去,柳如熙依舊是那個莽撞直率的性子,什麼情緒都寫臉上。

一張嘴撅的老長,不捨和擔憂擠在一起,扭曲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她懨懨道:“我也想跟小師叔一起下山。”

“傻丫頭說什麼蠢話呢?”霽雲麓踮腳戳了戳柳如熙的額頭:“我是要下山歷練尋求突破,你們要是跟我去了,我還歷練個什麼?”

四個師侄如今都已結丹,若跟著她一個煉氣期去歷練,那跟玩兒有什麼區別。

柳如熙看她腳踮的費勁,極配合地蹲下身子,容著她逞長輩威風。

“再說了,九州天才大會召開在即,到時候要跟各門各派的天驕人傑交手。”

此等盛會,對他們有莫大好處。且不說得勝者獎勵的機緣,單是與同輩天驕對戰所得的經驗與領悟,就已頗為可觀。

霽雲麓深知此事重大,板下臉來唬她:“你若這會兒不抓緊修煉,到時丟的可是你小師叔我的臉!”

柳如熙輕哼:“我才不會呢。”到時候定要叫小師叔好生看看她的本事!

不過說到此事,她還有別的顧慮:“小師叔你趕得上九州天才大會麼?”

距離大會召開只剩八個月,小師叔在這個當口下山歷練,到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

“當然趕得上。”霽雲麓自信點頭。

她又不是第一次踏上修行這條路,有上輩子積攢的經驗在前,區區歷練,小事爾。

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在大會召開之前回來。

“那我們可說好了!”柳如熙眼睛一亮,她輕哼道:“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不去了。”

這孩子。

霽雲麓一腦瓜崩砸在她額頭上:“又說胡話了啊?”

還說什麼回不來,聽著多晦氣。

六年時光,雲芝扯掉了溫弱的偽裝外表,多添了幾絲清冷。

她走上前,把一個芥子袋塞到霽雲麓懷裡:“這是我這些年煉的丹藥,有補充靈氣、療傷的、清心的……我都分門別類整理好了。”

霽雲麓只略微用神識一掃,眉眼便忍不住一跳,五十平的空間塞的滿滿當當,沒個空處。

這是把家底兒都掏出來啦?

不至於,真不至於。

她當即推拒回去:“只是練氣歷練,不用這麼……”

雲芝可不管這些,她態度強硬地把芥子袋繫到霽雲麓腰間,“小師叔要是不收,那勞什子九州大會,我就不去了。”

霽雲麓氣笑了:“你知道那九州大會對你來說有多重要麼?”

“嗯,我知道。”

雲芝頭也不抬,擺明了要倔到底:“橫豎你不收,我就不去。”

霽雲麓無奈扶額,好好好,好好的一個大會,倒成了小丫頭威脅她的手段了。

“雲芝啊。”她換上一副和藹的面孔,準備好好跟小丫頭講講道理。

她苦口婆心道:“你聽我說……”

“停!”雲芝立馬抬手,截斷了她的碎碎念:“你也別想跟我開口說別的,不然我這會兒就讓師父劃了我的名字。”

霽雲麓:“……”

一句話,把她的規勸也給堵死了。

好歹一起相處了九年,她知道雲芝可不是說著玩玩的性子,說不去那就是真不去,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她對雲芝這種把自已修行大事跟其他人捆綁的行為深感痛心,卻也無可奈何。

她今天要是敢說她做得不對,明天這小靈芝就敢把她自已的本源掏出來丟著玩,半點不在意個人死活。

霽雲麓想想都頭痛。

罷了罷了,回來再還給她也是一樣的。

才收下一袋丹藥,另一邊又有人遞過來一袋符籙。

宋雲驍眯著一對桃花眼,摺扇輕扇:“師叔,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那意思很明顯:你都收了雲芝的丹藥了,那收下他的符籙也不過分吧。

“……”

於是霽雲麓身上又多了一個芥子袋。

這還沒完。

宋雲驍身後是洛川,他走過來,生硬地喊了聲“師叔”。

多人在場時,他還是不善言辭,但比之於木頭,那可好上太多了。

他從懷中掏出來幾張劍符,嘴唇翕動,臉漲得通紅:“這個……那個……嗯……這樣……給……”

聽得霽雲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頭問號。

看得出來他很努力了,但是她真的聽不懂。

還好有宋雲驍好心過來解釋。

“這是我借大師兄劍意篆刻的劍符,雖然只有九張,但每一張都等同於大師兄的最強一擊,是留給小師叔防身用的。”

三人送完東西,有人不樂意了。

“好啊,你們偷偷備東西送小師叔,居然不告訴我!”柳如熙憤憤看著三人,她感覺她被背叛了,他們居然不帶她玩!

人都拿著好東西,就她兩手空空,多丟人!

說好的同門情誼呢?都被狗吃啦!

“哪兒有偷偷?”宋雲驍糾正她:“我們是光明正大。”

他們煉丹畫符可沒避著某個笨蛋,是某人自已在他們商量送小師叔東西的時候睡著了,這能怪著誰?

柳如熙不依不饒:“我不管!我也要送!”

宋雲驍笑她:“你要送什麼?糊了你口水的枕頭,還是被你捏碎的磚頭?”

“哼,你管不著。”柳如熙冷哼,在芥子袋裡掏啊掏啊掏。

也不知道她掏了什麼東西出來,神神秘秘地攥在手心裡,把霽雲麓拉到一旁。

“小師叔,這個給你。”

“吶。”

手掌攤開,是兩枚上品靈石。

“這是我所有的家當。”

她窮困潦倒,沒什麼好東西,只能給她的全部。

霽雲麓正想說些什麼,這丫頭又來了一句:“你快收著吧,不然我怕我又忍不住下山賭了。”

“……”

“你又出去賭啦!”

滿腔感動堵在嗓子眼兒,霽雲麓的怒吼,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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