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兩隻手電筒在山石草木之間一晃一晃的，不過老家的山林樹很密，透不出多少亮光，而且農村人沒什麼夜間的室外活動，這個時間應該都在家裡看電視準備睡覺了，楊舫也不擔心被人看到。
“哥，你慢點行不，我感覺我的腳都要斷了。”張江粗重的喘氣聲在林中尤為清晰。
“行，你先在這兒休息會兒，我往前探一下路。”
楊舫往前走了上十步，又唸了一遍敕令咒，依舊沒有反應。
楊舫此時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山下村莊的燈火，透過那三兩一簇的燈火，楊舫大致能判斷自己身處的位置高度。
忽然，一陣冷風颳過，吹得林中的葉子簌簌直響。不知怎麼的，楊舫心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而且莫名的脖子痛讓他有些煩躁。
“張江，走吧，鑽過前面那片林子，再上個坡就到了。”
張江沒有回應，而是拄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棍子跟了上來。
“因為這幾天有人來過，所以路好走很多，一些礙事的草和藤蔓都被清理過一遍，但是鑽林子還是小心點，別被刺掛到了。”
對於自己這個不常運動的遠房表弟，楊舫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的，爬山這種運動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冒險的，幾年前兩個人一起去爬太和山，下山後張江在家裡躺了好幾天沒下床。
對於楊舫的關心，張江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只是默不吭聲地跟著他的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弓著腰小心撥開一根又一根荊棘枝條，楊舫感覺脖子和後背的痠痛感愈發強烈了，他每走幾步還得回頭確認一下張江是否跟上了，晚上在山上迷路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山上的訊號不好，走散後就算能聯絡到人，再次會和也是個難題。
在楊舫又一次轉身向前探路時，一根荊棘枝條掠過了他的左手，給他的手腕上抽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痛感瞬時蔓延，在汗液的刺激下，疼痛感細密綿長。
“你小心點，這有根刺條子揦手，別刮到了。”楊舫提醒了一聲後面的張江。
楊舫貓著腰繼續向前探路，可是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張江並沒有回應他，而身後似乎沒有聽到張江走路和撥動草木的聲響，又一陣涼風襲來，楊舫轉過頭，身後蕩蕩的，他手電筒慘白的燈光照著橫七豎八的藤蔓和雜草，卻不見張江半點影子。
“張江！”楊舫低聲喊道，可是耳邊除了風吹動林木的颯颯聲，沒有別的回應。
“張江！”楊舫扯開了嗓子喊道，迴音在山窪間迴盪，空靈而詭異。
不對勁兒。楊舫感覺身上的熱汗瞬時就涼透了。不對勁兒！楊舫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張江為什麼突然就不見了。
楊舫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他將剛才因為出汗發熱拉開的拉鍊重新拉好，然後回頭尋找張江。他記得上次回頭看張江也不過走了十幾步，張江如果出了什麼事，自己肯定能聽到，但是他沒有聽到任何跌落和驚呼聲，張江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關掉手電筒，楊舫開始冷靜尋找四周的光源，他和張江一人拿著一個手電筒，買手電筒的時候老闆保證至少能照明十個小時，而且就算是沒電了，只要電源開關還開著，也會有紅色的低電量提示燈常亮。可是在黑暗中，楊舫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無邊的黑暗。
楊舫從兜裡掏出手機，顯示無訊號，這代表現在張江的手機大機率也是無訊號，而自己就算是向山下的人求援，也得先找到有手機訊號的地方。
猶豫了一下，楊舫決定繼續向爺爺墳塋的方向走，因為下山的路要比往墳塋走遠，而且他記得爺爺的墳塋邊上是有手機訊號的。
楊舫繼續向前開路，並且儘量每隔兩米就折斷一兩棵荊棘藤，把它們嫩綠的內層皮扯露出來。
幾聲不知名的鳥叫在山間響起，空氣中現在只有楊舫自己喘息的聲音和踩踏草木的聲音了，曠古的孤寂感籠罩著楊舫，而脖頸處麻木的疼痛已經讓他的精神有一些恍惚了。
在手電筒的光亮中，一個由石頭壘砌的高臺輪廓已經清晰起來。前面就是楊舫爺爺的墳，一個非常老式的由青石和泥土壘砌起來的墳塋。
這座墳是楊舫的爺爺親自選的址，在他八十大壽那天，他一個人在山上逛了半天，最終帶著一臉的傷痕回了家。進門抹了把臉上的汗後，他對楊舫的爸爸說：“我找好老屋了，就在後山的窪子裡，在那裡能看到咱家的老房和新房。”
老屋就是墳墓的意思，作為十里八鄉最有名的老仙兒，老爺子給自己選定的歸宿是沒人敢有意見的，除了地勢比較高，路比較難走外，沒人能挑出一點毛病。
楊舫記得爺爺那時候笑著和自己說：“舫娃子，爺爺以後就住在咱們後山上了，你要記得去看爺爺。”那時候的楊舫透過大人們在酒席上的談話已經提前知道了爺爺去看老屋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不知道爺爺為什麼要給自己選老屋，自己以後也要選老屋麼，老屋該怎麼選，小楊舫有太多不懂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就算問出來大人們也不會回答他，因為他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該問這些。
思緒飄散，楊舫此時正站在爺爺的墳塋前，爺爺墳頭正面的青磚牆已只剩下一半，牆後的土已經被人挖開了，紅色的棺材直杵杵刺進楊舫的眼睛裡，那是楊舫親眼看著落入穴中的，作為孝孫的楊舫跪在土坑外看著四周的人一鏟一鏟將土填到棺材上，而此時，那棺材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半泡在水中。
無名之火在胸中沸騰，楊舫跪在這被挖開的墳前，以拳捶地，右手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他很恨，恨劉家膽大包天，敢動爺爺的墳，但同時，他也很疑惑，爺爺的墳裡為什麼會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