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白對五皇子使了個眼色。

五皇子…五皇子沒看懂。他又不是顧秋白的小廝,一時間揣度不出顧秋白的意思。

秦羽卻看懂了:“夫子,你別管了,你抓我回去也沒用的,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五皇子:?

顧秋白:“愣著幹嘛,把他帶回家先。”

五皇子才如夢初醒的押著秦羽往前走。

從秦羽的角度看,只能看見顧秋白的背影。

顧秋白慢慢道:“有什麼事,見到你哥再說,你離家出走這麼幾天,你哥很擔心。”

秦羽眼眶又紅了。

回到熟悉的小屋,兄弟倆見了面,均是默默無言。

還是兄長先開口:“兩位,實在抱歉,剛剛情急之下,都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秦世,麻煩你們了,我保證明日秦羽會回去上課的。”

看兄弟倆的架勢,應當是有話要說。顧秋白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就準備告辭了。

五皇子卻忍不住出聲道:“我家...有些積蓄,若是有需要幫忙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陣喧鬧。

顧秋白循聲望去,就欲開啟門,秦世卻打斷她:“夫子暫且不要出去,等一會他們便走了。”

屋內氣氛陡然沉重起來,院子裡傳來重物敲擊的聲響,腳步聲散亂,想必不止一個人。

許久後,聲音才平息下來。

秦羽開啟門,滿地都是碎裂的木頭,七零八落的散落在院子裡,原本擺放整齊的傢俱,被人為的毀壞,院子裡已經沒有一個倖存的東西了。

而秦羽只是看著滿地的狼藉不發一言,彷彿見慣了這場面,蹲下身來,開始收拾。

秦世表情也是淡淡,只道:“兩位還是先離開吧,是非之地,還是遠離為妙。”

秦羽卻突然朝著顧秋白跪了下來:“夫子,求你幫幫我們,我哥的腿再不治,以後就再也不能走路了!”

秦世臉上慍怒:“秦羽!起來,我說了我會有辦法...”

顧秋白轉向秦世:“你有什麼辦法?你如今連出這個門都困難,不管出了什麼事,憑藉你自己又能處理的了麼?”

又轉向秦羽,溫和道:“先起來說。”

從秦羽的口中,顧秋白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秦家是在十年前獲罪流放的,其他的親人早已死在流放途中,只剩兄弟倆相依為命。秦世比秦羽大十歲,過去經歷了流放,又逢戰亂,艱難求生。直到前幾年天下大赦,秦世才帶著秦羽返回長安。

秦世在過去的流民生涯中,對秦羽如父如兄,手無縛雞之力,卻硬是靠著乞討,翻垃圾堆,到後來去做世上最髒最累的活,把秦羽拉扯大了。最難的時候,甚至想過要割自己的肉給秦羽吃。

更巧的是,自長安日報出現,秦世為春在堂投過不少報紙的稿件。也是因此,兩人才有了一個安居之所。

秦世回長安,是為秦家平反。他聯絡了秦家過去的人脈,卻處處碰壁。只是前段時間,他的確聯絡上了一位朝中的官員,只是這官員一聽說他想重提二十年前的事,馬上就變了臉色,差人拖他出去。

秦世不依不饒,守衛便打斷了秦世的腿。這官員遣人把秦世抬回了家中,但並不請人醫治,又打點了附近的人,讓他們多多“關照”秦世。

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也只有些簡單粗暴的法子,得空了就來損壞財物,用以示威。左右他現在是個瘸子,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顧秋白看著秦世,往事湧上心頭,十年前,正是顧秋白混在流民潮中,苟且偷生的時候。

命運在此刻交匯。

當年的戰亂,顧秋白幾乎餓死,差一點成為別人的口糧。能在那場兵荒馬亂的逃荒中活下來,眼前的兄弟倆經歷的也只會多,不會少。

平復了一下心情,顧秋白道:“我有意與秦羽簽訂契約,長期為書肆供稿,若是你們現下有急用,我可以預支酬勞。”

秦世:“不必了。夫子在畫院的事情,我已經聽秦羽說過不少,雖為女子,也是攪動風雲之人。既然如此,夫子更應該知道,有再大的能耐,也要屈服於權勢。說到底,夫子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這並非金錢能解決的事情,我已經暴露了平反的意圖,那官員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貿然的幫助,也只會害了你自己。”

話說的難聽,但意思卻表達的明確,不希望顧秋白卷入渾水。

五皇子則怔怔道:“為何,你們不報官呢?”

秦世:“我若報官,他只需說我擅闖民宅,或任何其他理由都好,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他的人證。我們如今只是無權無勢之人罷了。”

五皇子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他知道權貴和權貴的後代都有特權,他是不受寵的皇子,自小便是看著這些人的臉色行事的。但他不知道,在權貴之外,普通人和普通的官員,也可以擁有那樣的“特權”。

隨意的打斷普通人的腿,斷了他人的求生之路,就像踩死一隻螞蟻。

只是顧秋白覺得有些奇怪,這官員不願幫秦家,把秦世打發出去就是了,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顧秋白:“秦家何罪?”

秦世:“...逃兵。”

大慶朝修生養息已久,時人重文輕武,所以軍隊人少,孱弱,軍規就愈發森嚴,逃兵是重罪。難怪這官員不願幫忙,甚至要對秦世下如此重的手,若是與此事扯上關係,這官員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不如讓秦世再無行動之力,不能找上他的門去。

顧秋白:“已經過去十年之久,你家族獲罪之人不管是真逃兵還是假逃兵,不會再有人證或物證可幫你平反。與其花時間在不可能的事情上,不如把現下的事情做好。”

秦世眼神變得猩紅:“我秦家世世代代都是忠烈,從未有過逃兵,我不信,父親不可能做逃兵,我要為秦家平反,要恢復父親的名譽。”

顧秋白看看秦羽,秦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上卻不停,慢慢整理院子。

想來秦家十年前就流放了,秦羽彼時不過四五歲,應當對父親的印象不深刻。

秦世當時已經記事很久了,經歷過秦家的鼎盛時期和沒落時期,心理落差可想而知。以至於到若干年後的今天,秦世還在心心念念所謂秦家的榮譽。

顧秋白想了想,面向秦羽,提高聲音:“秦羽!我簽下你,並借給你畫院的學費,保證你能順利畢業,在畫院求得一官職,到時錢,權,名,你都會擁有,你,願不願意?”

又轉向秦世:“你不想我管你們的事,我的確也不想管,但秦羽是我的學生,我只希望他前途坦蕩。受困於過去的不只有你,你何嘗不是把秦羽一起困住了?我的條件是,放棄平反。你知道的,秦羽為了你可以放棄前途,如果你不願意,那你就拿弟弟的前途賭一個希望渺然的平反吧。”

就算秦家當年受了冤屈,如今的他們也毫無還手之力,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秦世固然可憐,但如今也不過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一條路走不通,就不撞南牆不回頭。

不逼他一把,他一定會害了自己和秦羽的。

秦羽卻慌了,眼睛含淚:“夫子,我哥一輩子都揹負著家族的過去,他已經這樣了,我不能拋下他,更不想讓他做這樣的選擇,我要留在這裡陪著他...”

秦世看了弟弟一眼,眼神不忍。

深呼吸一口氣,秦世道:“你是個聰明人,顧夫子。只是我很好奇,若我放棄平反,你又有什麼辦法讓我們擺脫那官員呢?”

顧秋白雙手抱胸:“那就要取決於你能給我什麼了,既要又要還要,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權利固然是最優解,但顧秋白的武器不是權利,而是大眾喉舌。

長安的大儒們,每日都有不少人在門口等著求見,就像是現代蹲守偶像的粉絲,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備受公眾關注。

齊老來長安之後,他的居所甚至帶動了那一片的房價高升。可見大眾偶像的力量。

就連春在堂前,也時不時有人來蹲守,想要與存墨探討《萬里行舟》接下來的劇情。而在秦家的事件中,如果秦羽也是和顧秋白一樣知名的人物呢?

那官員是否還能隨意欺辱秦家人?保證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計劃很簡單,推秦羽這個新漫畫家出去,在高關注度下,秦羽,也就是秦家會擁有更多的關注度,乃至於話語權。只要不侵犯皇權,甚至於把這官員透過作品影射,是再輕易不過的事了。

任何一個企業,都不願意要一個有負面輿論風波的職員。

何況與秦羽簽約本就是計劃之中的事,只是如今對於秦羽來說,是必然之舉罷了。

秦世畢竟也是高門貴子出身,還為春在堂投過稿,如果要培養“偶像”,他也很有潛質。勵志向的“流浪十年,終於在長安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家...”,或是催人淚下的,“流民生涯十年,兄弟倆相依為命...”

適當誇張,適當潤色,足以讓那官員忌憚。

秦世:“我聽聞于山的書生說,春在堂近日在收俠之故事。”

這顧秋白倒是沒想到,秦世居然還和于山的書生有聯絡。

顧秋白:“你這話的意思,便是同意我的提議了?”

秦世苦澀的笑笑:“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秦羽更重要。想必夫子早就看出來了。”

顧秋白不置可否:“關於你剛剛說的,本是不對外公佈的,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大可一試。”

既然秦世有其他的才能,比起那種娛樂向的報紙文章,自然是更好。

秦羽看看夫子,又看看秦世,突然又跪下來對顧秋白磕了個頭:“...夫子之恩,沒齒難忘。”

顧秋白退後一步:“起來!我才比你大幾歲,你夫子我還想多活幾年,別害我折壽了,你若要報答我,接下來不要曠課才好。”

秦羽趕緊點頭。

五皇子跟在顧秋白身後,走出秦家的大門,一路回到畫院。

走到畫院門口,他突然停下來,對顧秋白說:“夫子,我原以為,你並不在乎我們這些學生。”

顧秋白一愣,也停下來:“為何?”

五皇子:“你從來不問我們家住哪裡,是哪裡人,家族是何職位...你只管教課,對於大考,你也不似其他夫子那般緊張。還有運動會時,其他的夫子都是圍著本班學生轉的,可你偶爾才關注我們,甚至排球賽都沒有全程觀看。有時我覺得你並不想和我們太過親近。”

顧秋白沒有說話。五皇子很敏銳,她的確對這些瑣事不感興趣,畢竟她原本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教授技藝,而是發掘人才。在她眼裡,不管是夫子還是學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便罷了。

顧秋白:“...有一點你要知道,我一向都是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五皇子:“嗯,我知道。只是夫子,我願尊你為夫子,也不只是因為你技藝精妙。直到今天,我都記得你送我去餵豬的時候說的,想得太多,會忽略了其他東西。我後來發現,你說的對。”

五皇子:“雖然你又兇,又不關心學生,又送我去餵豬,可我還是覺得,你是個好的夫子。”

顧秋白:“...”

顧秋白:“你是不是又想去餵豬了?”

五皇子笑笑:“夫子,謝謝你幫了秦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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