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長安城空前的熱鬧。

為禍百姓的黑風寨被府衙一網打盡,並牽扯出一大批非法商賈,地下錢莊,貪官汙吏,林林總總,百姓自是歡天喜地。

正巧快到四月的花神節,家家戶戶都開始為慶典做準備,在家門口掛起了花枝,花環,花香味飄散在大街小巷,商鋪更是眼花繚亂,成衣店是“穿花納錦”,書肆是“筆下生花”,胭脂店是“花團錦簇”...以花為題,一夜之間,春天就在長安城綻放了,萬物生長的氣息撲面而來,好似每個物件都被賦予了生命,顏色和味道。

花神節是夏朝的慣例,廣開天下之門,選足齡少女,扮做各方花神,坐上花車遊街,以祈禱風調雨順,歡慶豐收,少男少女們也會選在這一天以花為名,表明心際,袒露心聲,促成美好姻緣。花神節,算是每年最重要,最受歡迎的節日之一。

這些都是顧秋白從鍾於那裡聽來的,他們現在也算同僚了。

慶典之前,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只有顧秋白還迷迷糊糊,沒從春天的噩耗中醒來。

她站在空空如也的香料店門口,長嘆了一口氣,從地上撿起一枝桃花,斜掛在大門口。

自前幾日被釋放,顧秋白便馬不停蹄的開始了府衙的新工作——府衙只是統稱,長安城實則分屬不同的治安管理機構,京兆尹負責城內街道治安,禁軍南北衙負責長安內外的治安,最後一個比較特別,便是負責監察的御史臺,涉及到官員的案件,則會由御史臺出馬。

顧秋白目前屬京兆尹,鍾於和梁安是京兆尹官吏,夜梟則直屬御史臺。梁安是小統領,據說這次又升了一級,忙的腳不沾地,鍾於比較特殊,只有重案要案才會派遣,似乎家裡有些背景,夜梟的級別顯然比另外兩人更高,真名和官職都無從知曉,自黑風寨結案後,就消失不見了。

“有新任務。”

顧秋白已經習慣了:“你怎麼總是突然出現,怪嚇人的。”

鍾於:“花神人選已經定了,宮內畫師緊缺,需要調派人手,儘快讓花神畫像呈到宮中。”

顧秋白:“知道了。”

鍾於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卻老神道道:“特派,有補貼。”

顧秋白有氣無力:“嗯。”

鍾於不解:“不好嗎,利於,還清欠款。”

顧秋白:“...那可不是一次補助能還得清的,得再參加個一百次花神節吧。”

顧秋白捏了捏鍾於的臉蛋,青蔥少年郎,手感真好,鍾於也不反抗,乖乖地任她拿捏,他對顧秋白的畫技很是崇拜,都快變成顧秋白的小馬仔了。

顧秋白:“走吧!去看美人!”

顧秋白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莫名背了鉅額負債,但有了新的戶籍,她慢慢的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了實感,車到山前必有路,她向來不愛自找煩惱,總會有辦法的。

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老頭養了她那麼久,走的時候她也無甚留戀,這兩天難得生出了一些思念之情,提筆又給老頭寫了一封信。信上講了這段時間的遭遇,又花了一頁篇幅痛斥老頭騙她世上武功是不能飛簷走壁的,最後想了想,補充道,安好,勿念。

行至京兆尹內院,眼花繚亂的美人打斷了顧秋白的思緒。

那間黑漆漆的畫室一開啟,魅惑的,冷酷的,活潑的,靈巧的,知性的...連這陰森可怖的畫室都變得熠熠生輝,明亮燦爛了。

這些被選中的花神們嬌笑著朝顧秋白行禮,按照花的品類,精心裝扮了不同的造型,輕盈的粉色雲紗,配以雙髮髻,輕盈的步搖,胭脂淡淡地鋪在整個面中,靈動可愛,這是桃花;長長拖尾的紫色綢緞,錯落有致地點綴白色,這是鸞尾花,其他還有櫻花,月季、風信子、梔子花、迎春花、水仙花、臘梅、百合、君子蘭、彼岸花...

顧秋白感覺自己想畫畫的衝動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她眼神亮起,立刻轉向鍾於:“去幫我找石青,赤紅,橙黃,梅染、荼白、落慄、薄柿...所有能找到的顏料都幫我拿來。”

花神們按照顧秋白的要求擺好造型,靜待顧秋白落筆,靈感陣陣湧來,在顧秋白的眼裡,所有的色彩都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舞動起來,溶入她的筆下,漸漸成型。

不知過了多久,顧秋白放下畫筆。桃花仙是個小姑娘,看著比鍾於還要小上兩歲,她最先按耐不住,偷偷湊近。

一見到畫像,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臉都漲紅了,她看看畫,又看看顧秋白,呆呆道:“...是仙女!”

另一花神也好奇上前來,小姑娘不懂,她卻是個內行。

時人喜濃墨淡彩,多用灰黑色,其他色彩僅做點綴,但這畫作,一眼便能看到花團錦簇,鮮明多彩,讓人挪不開眼。十幾位花神躍然紙上,捕捉了花神們最美的動作,神態各異,明豔大膽的色彩運用,肌膚通透,恍若近在眼前,最絕妙的是人物眼波流轉,好似有千言萬語,看一眼,都讓人沉醉其中。

“這!”她激動的湊上前去,連裙襬沾到顏料都不甚在意,“好巧妙的技法!揚州的齊老先生浸淫畫技多年,一直主張作畫需有實有虛,不喜寫意,對人物,情境還原,女郎是師從齊老?或是齊老的擁躉?”

顧秋白不想增加麻煩,找了個藉口:“不是,家師雲遊四方,不便透露。”

其他的花神們也紛紛圍上來,此起彼伏的驚歎聲不斷響起。

“天哪,這是我嗎”

“栩栩如生,從未見過如此...”

“簡直就是真人站於面前,不可思議”

...

頭先詢問師承的花神最先反應過來,她遞給顧秋白一張拜帖,眼神殷切:“城東最大的書肆,文徽書肆是我父親產業,若是您能賞光,我帶您引薦家父。”

顧秋白收下,伸了個懶腰,喚來門口的衙衛,退出熱火朝天的包圍圈,施施然準備歸家。

夜色正好,鍾於蹲在房頂上丟了個小石子在她腳邊。

顧秋白抬頭看,心情不錯,喚他:“吃夜宵去。”

鍾於一本正經:“夜梟,不能吃。”

顧秋白噗嗤一聲笑了。

鍾于飛身下樓,領她去了京兆尹旁的一家餛飩攤。吃著熱氣騰騰的餛飩,胃裡暖暖的,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

鍾於:“你畫的,好看。”

顧秋白:“你看見了?確實不錯,看來我的水平還是沒有退步。”

鍾於眼神澄澈,不住的點頭。顧秋白覺得很可愛,用手蘸水,在桌上畫了一個Q版的鐘於。

這回鍾於是真的驚了,他圍著桌子左看右看,眼裡滿是歡喜。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顧秋白感嘆。

水漬一會就幹了,鍾於失望,眼巴巴看著顧秋白。

顧秋白:“下次給你畫。”

鍾於:“畫,鍾於大戰,黑風寨。”

顧秋白笑了:“你還要給自己加戲啊。”

說完這句話,顧秋白的笑突然凝滯了,靈光乍現,鍾於大戰黑風寨?那不就是...漫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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