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院的部首叫戴逵,在畫院中也是個傳奇人物。

他是紀沛然當年開設畫院時,三顧茅廬,親自拜訪請來的。

自古以來,雕塑都被視為“雕蟲小技”,甚至與民間木匠,工匠等一視同仁,被稱作匠人。

戴逵是世家子,其父也是當代名士,善書、畫、琴、塑,受其父影響,戴逵也同樣精於此道,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的人物畫和肖像畫乃是一絕,所畫人物莫不個性鮮明,神態逼真,各盡其妙。所著《七賢圖》,被先帝大讚“世人莫能及之”。畫中幾位高士皆席地而坐,服飾不同,姿態各異,神情迥別,充分表現他們當年結伴郊遊的生活情趣與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徵,一時間聲名大噪。

與雕塑一道上,戴逵精於佛道,所刻佛像形神兼備。他花三年時間,為寶華寺刻下一尊一丈六尺高的無量壽佛木像,觀者無不驚歎。準度於毫芒,審光色於濃淡,戴逵此像一出,世人爭相仿效,佛像的形體寬額、濃眉、長眼、垂耳、笑臉、大肚,可以說是都是深受戴逵影響。

戴逵為人冷淡,不喜交際。此前半生周遊各地,改進雕塑之法,精進技藝。直到紀沛然請他任職畫院,戴逵家訓,絕不入仕。他本是直接拒絕,但此前紀沛然幫他解決過一個很大的麻煩,且紀沛然態度誠懇,承諾絕不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才請得戴逵出山。

戴逵再是當世雕塑第一人,也改變不了雕塑本身低賤的地位。所以每年到了招新人的時候,都是挑剩下的給他,且總是有人堅持不住自行請離,他已經習慣了。

今年留給他的一共有三人,其中竟然還有個女子,雕塑本就更需要耐心,女子更是難當大任。他心下已是平靜無波,不過又是一群公子小姐體驗體驗生活罷了。

紀沛然照例講了一下之後的安排,每位畫師任職後,一月內都得交出作品來,以作考核之效,如果不透過,也是不能留任的。

此話一出,同樣被分入雕塑院的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三馬上就面露難色,長吁短嘆。

顧秋白看了一眼部首老頭,他神情淡淡,看都沒看顧秋白這邊三人。

等全部寒暄結束後,顧秋白先是跟著大部隊在畫院內熟悉環境,再跟著部首老頭去了雕塑院。

一開啟門,便能聞到一股強烈的木頭的清香。雕塑的型別也分很多種,石刻,陶塑,木雕...等等,但陶塑和石刻,並不是雕塑院的重點。

或者說,本來開設雕塑院就已經是力排眾議了。因戴逵以木刻聞名,故而雕塑院主攻木雕。

雕塑院的屋子很高,面前便是一個半成品的巨大佛像,周圍有木頭梯子,方便爬上爬下。佛頭並未完成,但悲憫之像已生,顧秋白從未聽過戴逵的名字,卻是第一次實實在在感受到古代藝術家的水準,這才是她從課本上,從影象中瞭解到的藝術品,當它變成實物展現眼前的時候,內心唯有震撼。

顧秋白頓時心情大好,果然,來畫院一定能學到好東西。

整間屋子裡暫時沒看見雕塑院的其他人,只聽見其他屋子傳來一些隱約的人聲,想必這是戴逵的私人工作室。

等人到齊,戴逵上來就直言不諱:“我名戴逵,是雕塑院的部首。我知道你們之中必然有對畫院安排不滿之人,若是想留下來,在我這裡,只有刻苦一條。偷奸耍滑之人,到時我會直接交由院長處置。若是想另尋去處,現在便與我說明,此後不需要再來雕塑院幹活,我與院長說明,讓你們考核時考其他科目。”

除了顧秋白外的兩人面面相覷,不敢做聲。

戴逵眼神掃過三人,把手背在身後:“我只給你們一天時間,自己決定。”

顧秋白最先舉手:“我留下。”

戴逵神色冷淡:“知道了。”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看出了另外兩人內心的掙扎,戴逵一甩手:“天黑之前來找我。現在先認識木料,看看他是如何雕刻的。”

門外進來一畫師領命稱是。帶著顧秋白三人出去了。

領頭的畫師笑道:“被戴部首嚇到了吧,他是面冷心熱,只要認真學,他斷不會為難你們。”

這畫師看起來很是隨和,兩人也鬆了一口氣。

“的確嚴苛,不知我們還有無可能去別院?”倒數第二小心翼翼的問道。

畫師答:“自然是可以,只是若要調任,也得經過其他部首同意才行,能不能爭取到,就各憑本事,你們若是有想去的畫院,自然可以向部首主動爭取。”

兩人面露喜色,心下都有了計較。

畫師依照規矩,給三人上木雕的入門課,認識木材。

木材分粗硬和鬆軟,若是初學,用松木,銀杏木,楠木,樟木等軟雜木,雕刻起來比較輕鬆...

只是在場三人,只有顧秋白聽得認真,雖然學習木雕並不是主要的,但多瞭解一些也是無妨。

夏日的白晝總是格外漫長,天將將暗下來的時候,三人又回到了戴逵面前。

“部首,木雕一事,我為人粗笨,怕是學起來多有困難,我更善狂草書法,我想申請去書法院。”

“部首,我善山水畫,於木雕一事也不甚精通。”

旁邊兩人迫不及待的開口,這也是戴逵意料之中,他微微點頭,轉向顧秋白。

“你呢?你可曾改變主意?”

顧秋白:“我留下。”

戴逵:“那邊如此吧,明天開始你們倆不用來了。”

兩人連連道謝,告辭出去了。只剩下顧秋白和戴逵。

戴逵問:“你善什麼?”

顧秋白:“善畫肖像。”

戴逵:“可曾學過木雕。”

顧秋白搖頭。

戴逵淡淡道:“那你便另尋出路吧,一月而已,不足以精通木雕,難以過考核。”

顧秋白眨眨眼睛,她想告訴戴逵她大概不需要考核,但是紀沛然囑咐過她不要招搖聘她為夫子一事:“一通百通,我既然善畫,學一月不說精通,至少也能有個成品。”

戴逵看她一眼,難得多說了幾句:“考核不止是個人考核,也是各院考核,根據每院第一名的成績,決定每院的俸祿,雕塑院已經連年掉尾,俸祿是最低,你還是學聰明點罷。”

不愧是紀沛然,好一個資本家的內卷模式。

顧秋白:“部首也是?”

戴逵:“自然。”

顧秋白驚訝:“那為何不留住那兩人,多兩人總歸是多一份希望。”

戴逵奇怪:“為何?你們不是末尾三名嗎?何來希望?”

還好另外兩人不在,戴逵有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語感。戴逵這種大師居然拿最低的俸祿,紀沛然還真不是人啊。

顧秋白正想著,戴逵漫不經心道:“畫院給的每月俸祿還不夠你旁邊這一盒顏料。”

顧秋白看了一眼那指甲蓋大的顏料盒,心痛極了,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又是一個可惡的有錢人。

她想了想,問:“那我若是能拿考核第一,部首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戴逵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倒數第一說自己要拿第一,怎麼聽都是做夢,但還是敷衍道:“行,你拿第一就行。”

考核這事,顧秋白自有計較,一來顧秋白急需社交,畫院的能人眾多,如果能拿下第一,也能混個臉熟,未來好辦事,二來她也想和戴逵搞好關係——

從進門起,她就看見了戴逵桌上的佛像圖紙,再結合那個半成品佛像的形態,不管是用色,暈染,人像理解,都很是成熟,顧秋白雖然善色彩,但和戴逵這種多年經驗,精於調色的大師還是有差距,多學點總是更好的。

而且,未來要辦畫院學堂,戴逵這樣的大師,必然不能讓紀沛然把他埋沒在雕塑院,拉去學堂專教色彩,都不知道要造福多少未來的漫畫家了。

“這個考核有什麼要求?”

“考核時間截止前,交出一個成品,到時在考核大會上,由各部首打分。”

“一個月時間,我能雕出什麼?”

戴逵回答的不太確定:“大概,一隻兔,一隻鹿吧?”

...

顧秋白:“一個月時間只能學會這個?”

戴逵:“雕刻一事本就需要時間,你想刻什麼,畫了草稿圖再來找我罷。”

顧秋白抬頭看面前的巨大佛像,很是壯觀,看著也快要完工了,她摸摸下巴,到時在報紙上宣傳宣傳,再辦個畫院展覽會,這可不就不愁沒有學生了?

而且戴逵的木刻鬼斧神工,一看就是做手辦的好人才,顧秋白眯起眼睛。

顧秋白笑眯眯:“部首可聽過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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