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毀人財路
隨著歷史的發展，文官集團越發膨脹。
可以說，除了朱瞳開辦的免費學堂，天下的讀書人絕大部分都是士大夫，貴族階級。
而大明的皇帝，想要治理偌大的江山，只能依靠讀書人。
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所以，哪怕彪悍狠辣的朱元璋，也只能拿個別或者一群官員開刀，始終不敢對士大夫和世家貴族開刀。
為了拉攏士大夫，對讀書人和官員實行了免賦稅政策。
可是在明朝能讀得起書的人，都是高收入的階級。
一個國家的產出是固定的，高收入階級的人免賦稅，要維持國家財政的支出，必然要從其他地方來收取。
所以低收入的階級，只能替高收入階級來支出這部分的錢財。
現在大明正處在國力上升期，數學功底不怎麼樣的朱元璋，自然發現不了其中弊端，而朝中的得利者們更不可能主動提醒他。
正是這樣奇葩的政策，加速推動大明財政崩潰。
所以才有後面“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敵”的奇葩現象。
無論朱瞳提出過攤役入畝，還是剛才提出的解除夜禁，只能延緩大明的衰敗，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明朝分配的弊端。
因為隨著國家政權的穩定，階級流通逐漸封閉，士大夫和世家貴族最終還是會壟斷財富和權力。
實行全民免費教育，以及全民公平納稅真正施行，至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財富和學識的壟斷，讓智商超群的底層百姓，保留一條逆天改命通道。
只有如此，無論時間和世事再如何變遷，底層的百姓還能見到公平上升的縫隙，他們才會低下頭來，苦心讀書，拼一個未來。
至少會減少落榜美術生，落榜天王這些極端的例子，從而降低社會動盪的風險。
而想要改變稅制，縱觀整個明朝的皇帝，只有老祖宗才有這個能力和魄力。
即使與老朱最像的朱棣也不行，因為他得位不正，改革的時候顧忌太多，而且頭上還有一本《皇明祖訓》壓著他，讓他無法徹底放開手腳。
朱標同樣不行，他雖然有威望，但耳根子比他那蠻橫的爹軟，也相對仁慈。
至於明代的其他皇帝，要麼被文官洗腦了，要麼被文官架空了，要麼純粹是廢材，完全不可能推行這個政策。
只有老朱夠蠻狠，夠狠，內心堅如磐石，一旦認定的事，誰要反對就要殺誰，殺一個不夠就殺全家，殺全家還不夠就滅全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樣的性子才能將這項良政推行下去。
……
不過此時。
縣衙後院如死一般地寂靜。
剛才還聊得挺熱鬧的氛圍，彷彿一下子被冰封了。
朱曈剛才說的話雖然不多，但資訊量實在太大了。
所以一時間，老朱和湯和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足足過了好幾息之後，兩人臉色各異地盯著朱曈。
老朱兩眼放光，像是發現了金礦一樣。
但湯和的表情卻十分複雜。
讀書人和官員已經隔絕於百姓之外，自成一個階級，是維持大明統治的貴族階級。
既然是貴族階級，享受其中的便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同樣身處貴族階級的朱曈，不但不維護自身階級的利益，反而舉起屠刀砍向自己的隊友。
這樣無私的行為，既讓他佩服，又讓他無奈，同時還有擔憂和難受。
最最最讓他難受的是，他隱隱約約感到，十八代祖宗正在遠處的黑暗中關注著他這個賢子賢孫……
“是啊，本來讀書人和官員就比苦哈哈的百姓富有多了，再免掉他們的賦稅，這對百姓確實不公平，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老朱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右手捶打著左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皇……緩緩！”
“咳咳！馬爺，此事事關重大，若貿然推行，恐怕……”
湯和連忙勸道。
拋開私心，身為大明帝國的頂級勳貴，很清楚帝國執行的門門道道。
倘若皇上強行修改律法，讓士大夫跟百姓一樣納稅，等同於剝奪掉他們這些貴族階級大部分的特權，利益也損失了一大半。
毀人財路如同弒人父母。
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哪怕這個人是皇帝，這些貴族階級絕不會輕易妥協。
如果對付個別的官員和讀書人，皇帝要搓要蹂，只是一句話的事。
但要與全天下讀書人為敵，哪怕是說一不二的朱元璋也夠嗆。
搞不好，剛統一的大明會再次恢復分裂動盪。
“小事。”老朱淡淡地擺了擺手，再次看向朱曈認真道：“全民統一納稅是你提出的，你有想過一旦推行這個政策，作為始作俑者，你會面對什麼後果嗎？”
“當然知道。”朱曈聳了聳肩，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不就是得罪全天下的讀書人嘛！得罪了又如何，本官不是有信國公和馬老丈罩著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從風月場子出來還要扶腰的讀書人，能耐我何？！”
“若在江寧一畝三分地上，他們敢招惹本官，本官就讓他們見識見識大牢的風景和特色。”
老朱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哼，你小子很不錯，類咱！你放心，只要有咱在一天，絕對保你平安！”
說完，又看向湯和，“這小子咱罩了，老湯你看著辦吧。”
湯和：……
見兩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這事不像開放夜禁，得罪的人太多了，小子你可知道，這會對朝廷政局帶來什麼影響嗎？”
朱曈渾然不在意的點點頭，“其實這事也沒有你們想得那麼複雜，只要皇上狠下心來，頂住壓力，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翻不起多大的風浪，俗話都有說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讀書人和官員們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拿起刀槍跟朝廷幹架。”
察覺到湯和怪異的臉色後，他又補充說道：“至於你們武勳，同樣不用擔心，現在不是開放海禁了嗎，海外那麼多財富，出海到外面隨便搶一些寶貝，收穫也遠比繳納那點賦稅多，只要你們倆好好跟那些武勳們談談，想必也不會有問題的。”
“如果他們還有意見，那就讓毛驤去給他們做下思想工作。”
這話一出，湯和頓時瞪大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老朱笑眯眯道：“可那些都是皇上的兄弟手足啊，如此不就是陷他不義嗎？”
湯和聽了眼皮直抽。
這語氣證明，他的好兄弟已經動了心。
現在問這一句，純粹是想做壞人，但又想立牌坊。
“呵！”朱瞳冷笑道：“全民納稅是為了所有人好，大明好了，大家才會有好日子過，試想一下，在異族統治的時候，除了個別軟膝蓋的人，華夏子民的日子是不是賤如犬豚，任人宰割？！”
“朝中的那些武勳，大多數都是因為被暴元壓迫才站起來反抗，他們難道忘記了曾經的苦難？還是他們自私到只顧及自己的眼前利益，不把皇上和大明其餘所有人放在心裡？”
“這樣的人早就背叛了華夏民族和皇上，既然他們不仁不義，犬豚不如在先，皇上又為何不能動他們？！”
“照我說，這些人連胡惟庸都不如，胡惟庸只是背叛了皇上，而他們不僅背叛了皇上，還背叛了華夏民族！總之，誰要反對，誰就是漢奸！滅九族夠不為過！”
兮！
湯和倒抽一口冷氣，驚得連連後退了幾步。
這小子太狠了吧？！
嘴皮子一動，想要維護自己特權的老兄弟就犯了謀反大罪，成為漢奸，還要被滅九族！
“咻咻咻！”
老朱笑著擺擺手道：“過了，過了！有些人可能會一時犯了迷糊，教訓一頓就罷了，至於還有些老兄弟梗頑不化，那就……”
說著，他突然頓了頓，好奇看著朱瞳道：“對了，你也是讀書人，也是官員，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朱瞳嘿嘿笑道：“當然有好處了，而且還有不少！要是稅收上來了，加上夜禁的開放，江寧的稅收至少能夠增加三倍，以後也就不用再愁發工資的事了，我也能多請幾個助手幫忙幹活，那日子不就更加爽歪歪。”
“大到朝廷上來說，全民稅收至少可以增加五成的稅收，這還是不算等沿海建好船到海外收取的利益呢，到時候朝廷會有花不完的錢！”
“有了錢，就可以研發一息就能連續激發出數十發的彈藥的火槍，還有鐵甲戰車，有了這樣武器，就能縱橫天下，大明還用擔心什麼海外番人，什麼殘元嗎？不但不用擔心，朝廷只要願意，隨時可以滅掉殘元，收復漢唐的舊山河，將海外番人打到跪地求饒。”
“到時候，我們泱泱大明就能真正做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開創遠比漢唐強盛的帝國！”
朱瞳見這兩個老頭子被自己煽動到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許多，又添了一把火，“到時候，天子號令天下，人世間誰敢不從？！”
“這樣的大功績，哪怕是千古一帝始皇帝也有不如，可稱為萬古一帝，而輔助皇上的功臣，也必將萬古留名！”
萬古一帝？！
萬古留名？！
老朱和湯和像嗑了過量的金戈，臉色漲紅，呼吸不由得又粗重了幾分。
他們的心就像被什麼揪住了一樣。
兩人都是泥腿子出身，發達了之後一個當了皇帝，一個當了頂級勳貴。
當今最熟知老朱的人，就是他的發小湯和了。
自打老朱投靠到湯和手下當大頭兵，湯和反倒給老朱牽馬，湯和就很清楚，自己這輩子的極限了。
現在不管是爵位還是官職，都已經做到了位極人臣，升無可升了。
也就是說，湯和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勳，也不可能在仕途上再進一步。
所以這些年來，他幾乎活在躺平的狀態，沒有再親自率軍出征的原因之一。
之前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平平安安，坐享榮華富貴，活得越久越好，徹底躺平等著死後歷史留名。
儘管盛名不如古代的名將，但傳頌個幾百年應該不成問題。
而現在朱瞳所說的萬古留名，與幾百年留名能是同一個級別的麼？！
豈不是能與霍去病，衛青，商鞅等人齊名？！
不，說不定還能勝他們的一籌。
而且稅務改革這事，不像行兵打仗，也不像頂撞皇帝那麼危險。
這一下子勾起了湯和的念想……
老朱同樣是一臉緊張地看著朱瞳。
儘管貴為天子，但他還是有追求的。
其實不管是明君和昏君，比誰都希望天下太平，然後開創一個大一統的江山，名留千古！
只是昏君，一般會把這樣的念頭藏在自己心裡，什麼雄心壯志都不如自己吃喝玩樂重要。
就連平庸如宋真宗的皇帝，為了封禪，不惜賄賂自己的宰相。
為了讓封禪更加符合天意，還特地讓人偽造了一份天書。
而且這個時候，朱元璋才五十出頭，不過吃飯還是房事都倍兒棒。
現在他最大的追求，除了江山穩定，就是身後名了。
所以稱霸天下，萬國來朝，萬古一帝對老朱誘惑力還是十分大的。
因而在朱瞳的大餅砸下之後，就讓這兩個老頭子像吃了過量的春藥一般，呼吸沉重，熱血沸騰。
然而，這兩個老傢伙都是人精，僅僅幾息之後，他們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清醒過來的老朱，輕咳一聲，“你小子說得好聽，行不行還是一回事呢？！”
“就是就是！”湯和連忙附和道：“這涉及到國家根基的重事，還需要皇上與眾大臣開會商量才能決定的，可不是你一禿嚕嘴皮子就做的。”
“商量個屁，以為我不知道嗎，現在朝廷之中都是皇上一個人說了算，要是他鐵了心要執行的政策，哪怕滿朝文武再反對也沒有用。”朱瞳聳聳肩道：“說白了，他要是決定的事情，所謂的開會，只是換種形式通知你們而已。”
“咦！你怎麼知道的？！”湯和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