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遙遠的夏季
夢子盯著手，覺得樹影下，盯著手的自已似曾相識的感覺。
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只會很快地再開始轉動。
她拈了拈頭頂的百草帽，用草繩打結成的白色小辮從草帽的邊緣掉下來，遠處是遙遙的海風。
“真想不到會有這種地方呀。”
她眯眼笑笑，和旁邊的白野講。
白野穿一身純白的吊帶泳裝，眼睛由一塊黑色的遮陽帶擋住，就躺在風一掠便會翻動的草坪上。
翻飛的白髮一部分壓在草地上，剩下的一些則隨著風稍稍浮動，簡直就與下方的草芽一樣。
那在陽光下白的耀眼的膚色，讓夢子都不禁吐吐舌頭。
想，如果這都曬不黑的話，那還真讓人妒忌的。
不過白野好像在想別的事情。
她滿足地堆起兩旁臉蛋的肉，兩手托腮，就趴在草地上瞭望遠方。
這處近海的草坡頂端，橡樹之下，遠方的海面時時會吹來洶湧的風。
是啊，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地方。
‘一切都和真的一樣’。
根本和自已想象裡的，那個由某些人構建的虛假世界不一樣。
水島奈奈子的死，差不多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再怎麼消沉的人，也不得不不在冰冷的現實間清醒過來。
‘這個世界不一樣’。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所有人改變原來的想法，做出一些適當的改變。
比如…
也許是存在某些陰影的緣故。
除夢子三人外，其餘所有人都搬離了原來的宿舍，在‘未來都市’的不同地方確定了自已的住宅。
雖然這在‘校規’裡是禁止的，但在黑白熊網開一面下，倒也滿足了這個條件。
只是增加了一條新的校規：
【校規之九十九：每名同學可以自由選擇住址，但必須將位置在學生手冊上登記】
【原因？那當然是讓大家知道都住在哪呀！】
【唔噗噗，要是連找都找不到的話，你們又怎麼籌劃自已的殺人計劃，從而順利畢業呢？】
【揮灑自已的青春吧，同學們！】
…
總之就是這麼惡趣味的談話。
雖然大部分人，都難以馬上從夥伴的死和被殺中清醒過來。
但大家也逐漸意識到，要在這個世上活下來，就必須有所得到與失去。
很多時候，人也不是在自已的期願下變強。
不過被迫徒增著傷痕，然後這些傷痕使人害怕罷了。
夢子站了起來。
她感到視野邊緣，晃動的黑線裡有人影在晃動，意識到是白野也並在了自已身旁。
兩人無言，望著遙遠的海風與海島。
眼前幾乎全新的高速公路，與天空的雲彩都真實夢幻的似乎沒經過人類的荼毒。
海的那邊會是什麼呢？
我們這群人…是被放逐到這裡的嗎？
那為什麼，最開始的位置又偏偏是那個‘教室’？
如果我們最開始不是‘走出來’，而是朝教室的‘反方向’走的話，到底會抵達哪裡呢？
不明白。
但毋庸置疑的卻是‘可能性’。
不僅僅是這個世界歎為觀止的可能性。
還有‘犯罪的可能性’。
“……”
“…白野，我們回去吧。”
白野嘿嘿笑了一聲，點點頭說：
“是呀，雪穗那傢伙，說不定醒來發現自已一個人，要被嚇死，覺得自已可能被殺呢！”
“只要鎖好門的話，其他人應該進不來吧…”夢子苦笑。
的確是很突然的想法。
接近一個月的消沉和思索，當其他人都慢慢搬離了學生公寓，來敲過門訴說，甚至連招呼也沒打就匆忙消失了以後，她們發現自已成了最後落在這裡的三人。
世界不會為了任何一個人停下來。
人們的願望、恐懼、幸福乃至罪惡也是。
‘那個人到底是誰？’
夢子追問的，是那個在從前的夢中，在自已剛剛醒來的身旁，出現過並已死去的男人的身份和名字。
如果把這弄清楚了，將喪失的記憶一一尋回的話，也許就能找到拯救的希望吧…
但很可惜，什麼也沒想起來。
也到了不得不走出新的一步的時候了。
這一個月裡，她在思索。
雪穗和白野像個沒事人一樣。
一個整天‘庫庫庫’地抱著娃娃說著中二宣言。
另一人，則總是在初晨的惺忪中，真空的同時，披著婚紗似的薄綢杉，坐在飄窗上擦拭劍鋒。
夢子每每醒來，白野和雪穗都會一笑。
只是一個清醒，一個流著口水熟睡。
一個嫵媚，一個更帶著邪惡可愛的天真罷了。
“真是…”
夢子會閉上眼搖搖頭，然後小心地將自已的腿從雪穗的兩腿間抽出來。
滑動間，她總會感到一股失望的壓力，與自已脫離被窩時，雪穗嘟囔著咬住下唇的神情。
她就在那樣的一個早晨，和白野一起來到了，能夠抵達的這個城市的頂端。
‘環海公路’。
轉乘公交、地鐵、有軌電車和自駕車來到這裡，差不多需要半天的時間。
沿途的黑白熊機器人過著自已的生活，更令人驚訝的有著高度的智慧和人性化。
它們穿著西裝、廚師服、服務生服、法官服甚至運動服。
也會感到疲憊，會坐在居酒屋、咖啡廳和中餐館裡擦著機油抱怨個沒完，吃著電視或真正的人類食物，暢談人生。
穿行中，這種在沿途中見證的情景不禁讓夢子有些夢幻。
好像她可以聽到來自體內的電流的聲音。
‘不是它們是機器人’。
‘而是我們是機器人嗎？’
她不明白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白野在旁邊揮著手招呼了好久，才讓她慢慢消逝了耳鳴。
但無論如何，這裡構成的是‘它們’，不，‘他（她）們的社會’。
與那個自稱‘校長’的黑白熊不一樣。
這些黑白熊都很友好，忠實恪守著自已的職責，也很願意為她們服務。
從某個角度而言，黑白熊所言非虛。
只要願意‘永遠待在這裡’，她們的確能在未來都市裡永久生存下去。
每本‘學生手冊’裡都足足擁有十萬枚‘金幣’。
等價算來，足夠她們相當奢侈地度過一生。
這些‘人’雖然長的不一樣，內裡的構造也與自已不同，但性格上卻可能比人類更為優越。
擁有生氣，並在法律的要求下祛除了擁有惡劣習性的機器人。
於是最後，也只剩下‘好人’的程式基因和後代而已。
其實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乾杯。”
夢子和白野坐在酒吧裡，淺藍色和淺紅色的秋夜在高腳杯中碰撞，搖曳間穿透了酒杯背後的光。
夢子感到了一絲醉意。
但還是不想這麼做。
為什麼呢…
酒滑入喉道，彷彿燃燒的火焰在潑滿汽油的路上燃燒。
大概…是自已還有一點不甘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