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將至,條件允許的人家都會返回祖地祭祖,姜家人也不例外。

時過凌晨姜家老宅正屋仍亮著燈,姜父獨坐桌前,手拿刻刀低頭雕刻手裡的物事。

檯燈的光打在上半邊臉,雙鬢斑白眉間川字紋深如溝壑。

“扣扣扣”

敲門聲響過三聲,門外的人才緩聲道:“爸,我進來了。”

姜父頭也沒抬只“嗯”了一聲。

門外姜煥聽到應答推門進了室內,開關門聲極輕彷彿怕驚擾了什麼。

姜煥先替姜父把冷透的茶換成了熱水,這才把帶來的資料夾遞過去。

姜父在看資料的時候,姜煥坐在對面也在看那塊雕刻一半的物事。

看清那是什麼後咬了下後槽牙,他面色不好的把頭扭到了一側。

結果看到牆邊還扔了一堆刻壞的,姜煥只能面目扭曲的把頭又扭到另一邊

時間在沉默的紙張翻頁聲中緩緩流過,不知過了多久姜父把資料夾重重放下。

老人失望的摘掉眼鏡捏著眉心,半晌才開口道:“他現在哪?”

姜煥聽到問話忍不住皺眉,但還是馬上回答父親的問話:“最後一條消費記錄是前天,他刷卡買了艘遊艇應該是出海了。”

姜父聞言嘴角抖動了兩下,半晌狠狠撥出一口氣後道:“監視繼續,只要不做違法的事隨他耍去。”

姜煥聽到父親這話心頭火起,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反駁道:“爸!你明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原來的……”

“夠了!”姜父不等他說完就厲喝出聲打斷。

室內一下歸於平靜,過了很久姜煥說了“知道了”起身向外走去。

姜父在他走至房門之際才喃喃出聲:“那終究是三兒的身體啊……”

姜煥推門的手一頓,喉頭動了動說了句:“我會看好他的”就頭也不回推門走了出去。

待二兒子走後姜父又枯坐了很久,他的目光一直在那份資料夾上。

裡面記錄著他小兒子最近一段時間的生活,總結一下無外乎四個字:吃、喝、玩、樂。

對於大多數不需要繼承家業的富二代來說這樣的生活很正常。

但他家三兒不會…至少不應該墮落至此。

以保護為名的監視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隨著年深日久他也在一次次失望中學會了和解。

可能在他閉眼前再也見不到自已的三兒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小兒子不對勁的呢?

可能是在某次家庭聚會時,自已那個左撇子兒子用右手夾菜開始。

哦,不止拿筷子,後來那孩子偶爾幫忙處理檔案時簽字用的也是右手。

什麼原因能讓一個二十來年的左撇子突然糾正過來?

可能是在他每次不經意提起自已父親的時,他清楚的看到那孩子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懼。

父親過世時這小子還沒出生,他在怕什麼?怕到每年祭祖都找各種理由推脫不去?

成績從優秀轉變到門門掛科只用了一年。

回家的次數也從一週一次逐漸變成整年到頭不見人影。

之後好不容易那孩子回家一次,姜父與之閒聊可疑問題將來的理想。

當時那孩子笑著敷衍,眼中閃過的卻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明明是相同的臉,卻再也無法與過去那個笑的滿眼星光,勵志將來要當影帝給老爹爭光的孩子重合在一起。

DNA檢測報告確確實實證明他們的父子關係。

可無論那孩子再怎麼掩飾,偶爾透出的細節還是在不停向提醒姜父:這不是你的三兒!他被換了!

姜父覺得要麼自已瘋了要麼自已小兒子瘋了,不然無法解釋這種不合理的轉變。

直到某一天,二兒子姜煥神情恍惚的找他談話。

“爸……你覺不覺的小三這兩年跟變了個人似的?

其他也就不說了,可昨天是媽忌日啊,他竟然在酒吧鬼混了整晚!小三過去不這樣的……”

很好,至少現在他可以確定瘋的不是自已了。

“是變了個人還是換了個人,我們慢慢證實吧。”

思緒歸攏,姜父緩慢的把目光從資料夾上移開。

活動了下僵直的脊背,起身重新洗過手後他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這事他不常做難免出錯,還好經過多次失敗後已經有了很大進步,相信天亮前一定能做出最完美的一個。

他的孩子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

燈影下,姜父手中那物事為上好的松木打磨而成。

板連趺一起高一尺二寸,身博三十分,身趺皆厚一寸二分。

父按著提前描好的筆劃一刀一刀刻著,字型選的正楷盡顯莊重肅穆。

已經刻好部分雖沒上漆已能分辨出字跡為何。

愛子姜獻之靈,生於癸亥年七冬月十七……

刻到此處字刻刀頓住,半晌未動。

一滴晶瑩落於後面描好筆劃之上,暈染一片墨色。

“我兒歸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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