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通大師的話，讓靈澈面露難色。
靈澈心中泛起酸澀，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師父，他所愛之人並不愛他。
他無法將心愛之人，帶到師父面前，讓師父見一面。
此刻靈澈像是吃了八月的青柿子，口中又澀又麻，有苦難言。
“靈澈，不用難過和懺悔。”
成通大師溫和的看向靈澈，他看著靈澈從小長大，對自家孩子極為了解。
靈澈心思細膩，有什麼事情都喜歡放在心底，自己獨自一個人承受。
人們往往只看到他光鮮的一面，誰能懂得他自幼揹負血海深仇的苦，他無法擁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
過於早慧，也過於壓抑。
早慧並不是什麼好事，過早看透世間的薄涼、殘忍。卻沒有年少時的美好回憶作為支撐，作為良藥，給予治癒。
慧極必傷。
這樣的人，太容易夭折在自己的心魔手中。
成通大師知道靈澈有時候會踩在規則的邊線，肆意妄為，看起來極為灑脫。
其實這是靈澈唯一可以任性的地方，這是他的自我救贖。
因此，成通大師從不過多幹預此事，他希望靈澈能夠肆意生長，按照他自己的心意生長。
過高的追捧、期望，將靈澈捧得很高，束縛著他的心。
無人在乎他的想法，在乎他快不快樂。
捧得越高，責任越大，摔得越狠。
靈澈沒有一天是自由的。
成通大師記得靈澈五歲的時候，躲在寺裡偏僻的角落，靜靜的望著天上的雲。
小小年紀，眼裡流露出成人才會有迷茫與哀傷。
後來靈澈越來越會隱藏情緒，他成為眾人眼裡完美無缺的人。可成通大師總能從靈澈身上，看到大片陰影。
那些陰影正在慢慢吞噬靈澈。
“身在佛門並不是你自己能選擇的，今日你的行為，只是從心之舉。”
“雖然你不再是露華寺的弟子，但你仍然可以常來露華寺走走。”
成通大師並不是迂腐之人，修佛乃是修心，遇見最本真的自我。有人半路墮入空門，有人半路入世。
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
“露華寺，從來不是你的責任。”
“露華寺只是你的家。”
靈澈眼淚落得厲害，琥珀色眼眸泛起光澤，閃動著破碎的光。
遇到師父是他的人生之幸。只有在師父面前，他才能卸下所有偽裝，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
“是她嗎？”
成通大師突然詢問道，目光向下望去。
靈澈順著成通大師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不敢想的人。
徐寶兒。
徐寶兒一身茉莉黃長裙，紗裙上繡著綠色梨花，裙襬是漸變的冷白。
此刻她氣血充足，面板紅潤細膩，看起來甜甜粉粉的。
徐寶兒站在階梯之上，停住了腳步，仰著頭，似乎在看靈澈身上的傷。
靈澈下意識想要隱藏自己一身的傷，可是此刻他渾身都是傷，完全隱藏不了。
他不想讓徐寶兒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不想徐寶兒對自己產生憐憫之情。
這是他僅剩的驕傲。
成通大師一看自家徒弟這模樣，便知道階梯之上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神域的玉扳指和手鐲，都送出去了。靈澈心裡如何對待這個姑娘，不言而喻。
他怕是極為珍重，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碎了。
徐寶兒看清楚靈澈身上的傷之後，一步步向他走去。徐寶兒每走一步，她頭髮上的粉蝴蝶，輕輕展翅振動。
亦如她的人，這般明媚嬌俏。
這一刻，在靈澈眼裡，徐寶兒身上彷彿鍍上了一層暖光，美得不可方物。
“砰砰砰。”
靈澈心跳的極快，他彷彿又活了過來。
現在徐寶兒走得每一步，都是朝他而來。
她為自己而來。
想到這一點，靈澈突然覺得身上所有的痛，都不算什麼。
“大師好。”
徐寶兒站在靈澈身邊，離近了細看了一番。靈澈身上的傷痕，更為觸目驚心。
月白色衣袍，直接被浸染成層次感鮮明的血衣。
看著都覺得痛。
“靈澈，不給為師介紹一下？”成通大師打趣道。
眼前的女子過於明媚，過於鮮活，是靈澈會愛上的人。
“師父好，小女子叫徐寶兒。”
徐寶兒看靈澈有些猶豫，以為他傷得厲害，說不出話來，便幫靈澈說了。
邊說還邊將自己的手，往靈澈手中塞，宣誓自己的主權。
掌心，大概是靈澈極少數沒有傷的地方了。
靈澈聽到徐寶兒跟著自己叫師父，莫名有些羞赧，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按照徐寶兒現在到露華寺的時間，她定是連夜趕路，才能此刻出現在這裡。
“你好，我是成通大師，靈澈的師父。”
成通大師看到徐寶兒的那一刻，心安了不少。靈澈之前太苦了，他希望以後靈澈的人生能甜一些。
“好了，小施主，你帶靈澈離開吧。”
“他為你承受了整整七十道鞭刑。”
成通大師不用猜也知道，靈澈意外殺的那一個人，定是為眼前的小施主所殺。
“等靈澈傷好之後，你再帶他來和我敘舊。”
成通大師之前擔心靈澈會想不開，會鑽牛角尖，所以一直拉著他說話，不讓他走。
如今徐寶兒來了。
成通大師知道他是時候該離開了，靈澈得趕緊治療身上的傷，看得著實讓人觸目驚心。
“好，師父，那以後再會。”
徐寶兒都不敢挽靈澈的手臂，生怕觸碰他的傷口，這打得也太狠了。
要不是靈澈命硬，不得命喪當場。
原本就心虛的徐寶兒，此刻更心虛了。
成通大師離開了，徐寶兒握著靈澈的手，一步步走下臺階。
這個時候，她不能讓靈澈獨自一個人離開，那樣實在是太可憐了。
“疼嗎？”徐寶兒小聲問道。
“不疼。”
靈澈語氣很淡，要不是他唇色發白，徐寶兒就真信了他的鬼話。
“等會出了露華寺，隨便找個地方，我馬上給你上藥。”
“你怎麼進來的？”
露華寺是佛門淨地，向來不允許女子入內。除了徐寶兒會來，靈澈很驚訝之外。
徐寶兒能進的來，靈澈也很意外。
“報你的名字啊。”徐寶兒說得極為坦蕩。
“我說我是你相好的，你因為我受罰，就被放進來了。”
“一路暢通無阻。”
徐寶兒語氣頗為得意，她不太喜歡靈澈此刻身上的血腥味，恨不得立馬出寺廟，趕緊給靈澈醫治一番。
“怎麼辦，你的名譽被我毀掉了。”
“我想負責。”
徐寶兒望向靈澈，極為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