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朕死了,你可以隨時改嫁,不用守寡。”
“朕寫了手諭。”
隔著層層屏風,周瑾虛弱的聲音,遠遠的從屏風那頭傳來。
徐寶兒沒想到周瑾感染瘟疫,也不告訴自己。甚至為了防止自己來,設下重重障礙。
這層層屏風,便是最後一道障礙。
他保護自己的障礙。
“朕現在很醜,不用看朕。”
“行之,立馬帶皇后離開,這是朕的命令。”
周瑾閉上眼眸,生死看淡,只求不感染徐寶兒。他沒想過徐寶兒會來,卻也為她可能會來,做好了萬全準備。
“改嫁給宋行之,行不行?”
徐寶兒掃了一眼哭得像淚人似的宋行之,她倒要看看周瑾有多大方。
“可以。”
“那景烈呢?”
“可以。”這次的回答,有些咬牙切齒。
徐寶兒覺得好氣又好笑,愛深言淺,大概說得大概就是周瑾。
他從不言愛,卻處處皆是愛。
成親這些年來,周瑾送給徐寶兒很多禮物。有時候他看到可愛的草螞蚱,也會想著送給徐寶兒。
禮物不在貴重,而在乎心意。
周瑾見什麼稀奇的東西,首先想到的便是徐寶兒會不會喜歡?
像他這樣的男人,很容易被人誤會、錯過。
周瑾這人很容易讓人看不透,看起來冷漠嗜血,絕情又狠。
穿過他的心牆,方能發現那心下隱藏的柔軟、真摯。
他若是愛一人,真的便是摯愛一人。
所以跟隨周瑾的將士,皆死心塌地擁護他。徐寶兒看身旁的宋行之,好看的桃花眼哭得紅腫的厲害。
對於宋行之來說,周瑾是他唯一的親人,任何人都不能與之相比較。
“可我不行。”
“我只要你。”
徐寶兒走到周瑾身邊,此刻他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薄唇蒼白,俊美無鑄的臉上,佈滿了天花紅痘。
周瑾高燒的厲害,意識有些模糊,他隱約感覺徐寶兒來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倔強的偏了偏頭。
“別碰朕。”
“孩子很想你。”
徐寶兒知道周瑾聽得懂她的話,孩子很想你,潛臺詞是我也很想你,所以你不能死。
泛紅的眼角,滑落的眼淚,那是屬於周瑾不容窺探的脆弱。
周瑾作為第一個攻略物件,是系統特意安排。
對於周瑾來說,徐寶兒是救贖。對於徐寶兒而言,周瑾又何嘗不是。
相比徐寶兒,周瑾有著更為悲慘的人生經歷,他們卻有同樣不認輸的心。
透過周瑾,徐寶兒也在看自己。
原來童年的不幸,真的需要一生來治癒。
以前徐寶兒將周瑾當成攻略任務,後來相處中,她漸漸發現周瑾是活生生的人,一個有感情的人。
他的愛隱秘、卑微,綿長。
這次換周瑾把自己縮在被子裡,徐寶兒將他刨出來。
“與其病死,不如被我毒死。”
“吃藥。”
徐寶兒握緊周瑾的手,將虛弱的他扶了起來,此刻周瑾額前滲著不少冷汗,看樣子被病魔折磨的難受。
即使在這個時候,他還想著不要傳染徐寶兒。
周瑾就是這樣鮮明的人,愛與不愛皆過於分明。
徐寶兒將藥丸喂進周瑾的嘴裡,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我只要你,不要別人。”
“所以給我好好活著。”
若是別人說讓徐寶兒改嫁他人,徐寶兒肯定要藉此開玩笑,多逗逗對方。
可週瑾是脆弱的,他的愛經不起玩笑。容易當真,容易破碎。
周瑾靠在徐寶兒的懷裡,淚水滑落他的臉頰,掉落下來的瞬間,彷彿落在徐寶兒的心裡。
昏暗的房間,密不透風的屏障。
周瑾在徐寶兒懷裡沉沉睡去,狹長的眼尾被淚水浸溼。眼淚不是脆弱,而是情緒的表達,任何人無可指摘。
周瑾真的是很好的爹,他沒有得到過的父愛,全部都給了孩子。
因為沒被愛過,不懂得如何去愛,所以周瑾選擇了放縱。
孩子作天作地,周瑾作為一位新手爹,全部包容。也許是被先皇傷害太多,所以他對孩子過度保護。
直到有一天,太子用棋盤敲了吳國王子的腦袋,差點把人給敲死。周瑾才發飆,揍了太子一頓。
結果白天揍完,晚上週瑾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生怕傷了兒子的心。
徐寶兒見周瑾解不開心結,便想著開導一下他。
“你都不管孩子,害得我手都打疼了。”
夫妻間,總需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周瑾新爹上路,總擔心自己做不好爹。
“可我擔心教訓他們,孩子會不喜歡我。”
私底下,除了嚴肅的事情,周瑾對徐寶兒從不自稱朕。
“不會啊,該教訓就教訓,才是真爹孃。”
“我教訓他們,孩子還是很愛我啊。”
“哎呦,打孩子真的手疼。”
徐寶兒知道,說再多,也比不上那句手疼。
從那以後,周瑾對孩子該教訓就教訓,該疼愛還是照舊疼愛。
生子乃人生大事,不僅對父母是如此,對孩子也是如此。
因為周瑾很好,徐寶兒才和他生了那麼多孩子,不僅僅是因為任務。
孩子的誕生,應該是在愛的期許下。
徐寶兒握緊了周瑾的手,做任務錢和快樂,總要有一樣。
還好她兩樣都有。
周瑾大病初癒之後,總是在晚上偷偷摸摸的找東找西,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找什麼?”
周瑾正準備躺下,徐寶兒抱住了他的腰。
“手諭。”
聽到這,徐寶兒掐了掐他的腰,還真是該死的心思脆弱、敏感。
想要回去,直接問就行了。
“宋行之沒給我。”
當時宋行之哭得稀里嘩啦,周瑾吩咐他將手諭,交給徐寶兒。
他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故意不給,反正徐寶兒就是沒拿到。
徐寶兒明顯感覺周瑾鬆了口氣,這個傢伙,真是可愛。
那手諭,宋行之一直藏著,上面寫著。
“皇后賢德淑良,朕不忍其日後孤苦無依,特許朕死後,自行改嫁。若有阻攔者,視為忤逆,當斬不恕。”
愛之深切,所以願許他人。
匆匆數十載,周瑾在徐寶兒懷中駕崩,死前一直握緊了徐寶兒的手。
徐寶兒不忍先行周瑾離去,便一直陪他到最後。她知道若是自己先走,周瑾餘生必定痛苦。
寵後無度,是後世的批語,也是真實寫照。
周瑾的愛不拘泥於禮法,他若是喜歡,便是毫無保留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