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簷邊,紫銅鑲嵌梨花紋路橫樑,漢白玉浮雕,處處彰顯富貴奢靡。

李廷言在院落門前站了一會,若不是當初一句戲言,他此生絕不為權貴治病。

“咚咚。”

李將軍敲了敲門,語氣十分恭敬,“世子,李大夫來了。”

不稍片刻,門開了。樓湛親自出來迎接,只見他身穿荷花白廣袖直裾長袍,腰間掛著玉連環吊墜。

這是他順來的定情信物。

“李大夫,請。”

李廷言抿了抿唇,心裡有些不情願。他當初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本來是想樓湛知難而退。

自古有言男兒膝下有黃金,普通男子都不肯輕易屈膝於他人,更何況天生貴胄的鎮北王世子。

沒想到樓湛居然二話不說,直接從山腳跪拜至山頂,他跪了兩天兩夜,不曾停歇。李廷言的藥童跟隨在後,一路監督。

等李廷言看到樓湛時,那個世人皆知愛潔、不可一世的鎮北王世子,一身泥漬,雙眼佈滿了血絲。

他額頭、手腳上的血印分明,長髮凌亂不堪,活像逃荒的難民。

“懇請先生幫在下醫治一人。”

樓湛跪姿極為標準,他抬頭挺直腰身看向李廷言的那一刻,李廷言恍若看見了山澗松柏青竹,傲骨清姿,不枯不腐。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李廷言此次來到樓湛府邸,既是守諾,也是好奇。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鎮北王世子紆尊降貴,卑躬屈膝,只為求自己醫治對方。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李廷言走進屋內,室內更是奢華,白玉為簾,入目皆是珍寶。

他的目光落在黃花梨圓桌旁的女子身上,屋內再無他人,想必這位女子便是自己今日要醫治之人。

“李大夫,這是內人,有勞李大夫了。”樓湛站在徐寶兒身後,語氣客氣有禮。

內人?

李廷言沒聽說樓湛娶妻了,倒是聽說他在杭州賑災時看上了下屬的夫人,強搶到府中褻玩了一陣。

玩膩了,又給扔了回去。

傳言那下屬的夫人是位盲女,眼前的女子恰好也是位盲女。

真的好巧。

難道樓湛有特殊癖好,喜歡盲女?

李廷言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後悔自己當初一時失言,如今要為樓湛這個陰險小人做事。

“伸手把脈。”

李廷言看向徐寶兒,雖然對方眼睛看不見,但是由於她的眼睛是後天盲,若是不仔細看,似乎與常人無異。

徐寶兒聽話地伸出了手腕,擱在軟墊上,她的手腕上戴著青白玉芙蓉紋鑲金手鐲,玉質晶瑩溫潤,實乃極品。

李廷言心想眼前的女人肯定是世家貴女,要不然樓湛怎會如此上心。

“我需要檢查一下夫人的頭,請夫人勿慌。”

李廷言把好脈之後,站起身走到徐寶兒身後,仔細按著對方腦袋,邊按邊問疼不疼。

梔子清香,沉沉盪開,芬芳馥郁。

李廷言覺得自己心上一動,輕輕按壓腦袋的手頓了頓,其實他初看徐寶兒時,不免剎那間失神。

只覺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今日侍女給徐寶兒梳了朝雲近香髻,兩側點綴海棠鈿花,中間鑲嵌紫色鈴蘭插梳髮簪,金玉蘭花紅瑪瑙耳墜輕晃。

丹唇外朗,明眸善睞,恍若仙人。

“轉過頭來。”李廷言低聲道。

徐寶兒緩緩轉過頭,明明早有心理準備,李廷言停在空中的手指,還是不免顫了顫。

長指輕釦臉頰,李廷言低頭認真檢查徐寶兒的眼睛,四目相對間,他的心跳得極快。

瑰姿儀靜,一寸秋波。

李廷言失態的鬆開了手,呼吸略顯急促,沉了沉氣,轉身故作姿態翻看藥箱。

樓湛將一切盡收眼底,他是個男人,怎麼會不明白李廷言剛才的舉動代表什麼。

雖然討厭,但是現在要忍。

“尊夫人的眼睛可以治癒。”李廷言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說道。

之前樓湛跪拜完之後,李廷言問他若是自己無法醫治樓湛所要醫治之人,樓湛會不會殺了他。

李廷言知道樓湛不殺大夫,當時樓湛笑而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樓湛會殺了他。

“若是早些治療,尊夫人的病,尋常大夫也能治好。如今拖延的太久,需要多費些時日調養。”

“等會我開張藥方,寫下治療方法,世子照上面的去做即可。”

李廷言不願久待,交代完畢之後,匆匆離開,像是落荒而逃。

此刻屋內只剩下徐寶兒和樓湛。

“樓湛?”徐寶兒聽到自己能治好,心中自然高興,可是不知為何樓湛沒有了聲響。

“我在。”

樓湛端來一盆清水,擰乾軟帕為徐寶兒擦拭臉頰,認真仔細,將李廷言剛剛碰到的地方都擦了個遍。

“我的臉不髒。”徐寶兒迷迷糊糊,任由樓湛給她擦著臉,不知道他為何如此。

擦乾淨之後,樓湛坐在徐寶兒的對面,捧著她的臉,細細吻了上去,每一處都不曾遺漏。

“你吃醋了?”徐寶兒後知後覺,她剛剛光顧著開心去了。

“嗯。”樓湛很誠實,唇貼在徐寶兒的唇上,“想殺他,但是不能殺。”

“我是你的。”

簡單的四個字,樓湛頭上駭人的陰雲慢慢變成了晚霞,紅燼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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