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時，天氣預計晴朗。
淺睡休息的左道從書房靠椅上醒來，在書桌的右手邊，狴犴塑像被他拿出來擺放預備，他起身洗漱開始做早餐，準備今日的事宜，屋內則再次透過小紙人全方位排查一圈，確認並無異常。
昨日夜間有個小插曲，清依素髮來訊息說，他們夫妻二人會在今日晚間回家，言語中不盡感謝，以及邀請左道看何時有空吃個飯云云，顯然她在外照看丈夫的日子裡，知曉自家丫頭沒事便往左道屋頭跑去的情況。
也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給了小丫頭勇氣，昨日時分她沒有探頭探腦的過來敲門，選擇自己家中睡覺，但這類“小反常”自然也讓左道這種老陰謀玩家提起些許謹慎，故而才有了上述的小細節。
畢竟——那小丫頭的靈覺出奇的高。
正如當日，他同意小丫頭進入自己家中睡大覺的請求，其中便有一層是藉助對方來觀察他的房子，乃至整個小區的“運勢”，昨日她沒來，讓左道好生謹慎。
不僅一夜淺睡，更是將紙人散佈屋內屋外四周，並且把狴犴塑像拿了出來，隨時準備突發情況。
同時，他也調遣了幾隻小紙人，正式的進入盧巧巧的家中。
而在這之前，他徵求了盧巧巧家人的意見，理由也是很正當的，左道直言：出於安全考慮，畢竟最近花城乃多事之秋，看清依素以及丈夫的意見，是否同意他使用術式，保護下盧巧巧一個人在家中，以防意外。
清依素那邊的答覆也很乾脆——同意，且由衷感謝。
一切便這麼水到渠成了。
左道則透過短暫溝通，獲得幾個重要的鄰居“資訊”，得到新的收穫。
第一，盧巧巧家人並不反感自己的後代，接觸神秘。
這點從那天清依素意外拜到訪進入家中，除了與左道聊到一些比較深入的話題時，她才會用神秘能力遮蔽女兒的行為就能側面反映出來，除此之外，連盧巧巧這小丫頭，都知道自家父母是幹啥的，這相對來說是比較少見的。
但這個細節，左道不確定是臨時規避，還是常態。
在這個世界有許多神秘圈的人員，是很忌諱自家後代接觸這些的，甚至不願意施展能力，更不會透過神秘能力來解決自家或者親朋好友的事情，倘若這些人是普通人的話。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便是——“玄學之說”或者說“迷信”。
只有在“業內”的人，不管官方還是野生人員們才知道，‘神秘圈子’並沒有那麼好混，從研習到實操乃至到面對事件，每一個都是面臨著風險，且大多都有生命危險。
這也逐漸演化出了一個‘學說’叫做：神秘聚合定律。
這玩意也非常好理解——
當一個人從事什麼職業，或者準備幹什麼事情，乃至就在幹什麼事情，在不可言盡的命運中，便會莫名的碰上與之相關的人和事。
而神秘聚合定律也是這個道理。
有些神秘側的人員，並不希望自己的後代又或是周邊朋友沾染上這些事情，引來自己救之不及的突發事件，也不想他們日後活在這種很容易朝不保夕的生活中，故而便會刻意規避，從儘可能不展露，不影響，乃至到有意的疏遠。
例如左道的父母，很大可能就是這種樣子，也或許是有更深層次的想法。
故此，如果有外人在這類思想人群中，對他們親朋好友施展神秘能力，那麼不論好壞，都有可能交惡。
所以左道選擇先行詢問，避免好心辦壞事，順帶藉著天賜良機探下“口風”。
其得到的確定結果是：盧巧巧的父母對此並不反感。
這意味著他們在對小丫頭的未來規劃裡面，有很大機率，是希望後代加入神秘相關的部門。
而左道也獲得了自己試探中的第一個結果。
“盧巧巧的父母並不反感我使用術式觀察他們的後代，這便能說明他們對我有足夠的信任度，不管是我身份的背書，又或者我看著老實？
“嗯，這個有點離譜了。”
彼時的左道，自言自語笑笑。
“但如果說彼此是‘雙向奔赴’...我想去了解他們的站隊，他們也想了解我的底細，那麼用自己直系後代的安危做代價，這種可能性不能說沒有，但不大，嗯...從我的直覺來說。
“那麼說來，假如來個系統可以窺測人好感度的，我怎麼也是友善往上。”
他如此想著。
“其次，我有意無意的以‘花城混亂’作為藉口，對方沒有反駁，側面說明他們很大程度上是贊同的，畢竟大家都是公職人員，這種比較大膽的言論，如果彼此立場不一樣，即便不反駁，也會嘗試在交流中避開這個話題，但清依素那邊並沒有。”
“——所以說，這是個可以爭取的物件。”
彼時的簡短交流，左道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於不著聲色間。
而也為後續如果他與清依素夫妻會面時聊天，就“花城混亂”的話題引申到“其它方面”做了鋪墊，他也不用太過於費心如何尋找一個合適的切入話題了。
實乃一舉三得。
覆盤間，左道也做好了自己的早餐。
兩個煎雞蛋，和幾片因為沒來得及買吐司機，所以只能冰冰涼涼拿出來的吐司片，再加上一杯熱茶，這就是他的早餐，再之後，便是風捲殘雲的掃蕩了。
左道自身並沒有什麼口腹之慾，也讓他在飲食方面並不注重與挑剔，甚至誇張點的說，他對男女之事，錢財之婪，權利野望等類其實都不怎麼在意，如非必要的話。
當然，這跟他修行的路子有關，詭術流派沒有邪派那麼偏激，但僅限於行為上，思想上嘛...
就那幫祖師爺的各種奇怪思路，與傳承下來的思維模板，想不偏一點那也是很難的。
而也不會真的有正派那樣完全的斬滅常情，只是會相對的“清澹”。
簡而言之，啥都沾點。
同時，他根本上的興趣是對神秘的探索，無關正邪。
至於用不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簡單的吃完，左道換身衣服，直接出門。
——行動開始。
......
早晨的花城，在環衛工人們清理大街的撲簌聲中逐漸恢復活力。
小攤販與早餐店也相應開啟他們一天中，最忙碌的時段。
隨著或是上班，或是上學的人們逐漸變多，新的一天拉開帷幕。
在一家早餐主營腸粉，中午休息，晚間開大排檔的門鋪前，早已擺好了塑膠小板凳與摺疊小桌，而客人們也逐漸上座。
當食客開始變多，一些拼桌的情況也逐漸發生。
一切，都那麼自然。
“老塞，來一疊腸粉。”
此時，一個食客穿著長襯衫，沙灘褲，人字拖的人喊了一聲。
脖子披掛一條圍巾，髮際線隱有危機的中年大叔忙中應聲：
“要賓過？”
“八元得，碎肉，雞蛋，多點醬汁。”
“聊概。”
確認好一切，這看著精瘦黝黑的男子雙手插褲兜裡，像是在找著空座。
沒一會，他確定了一個比較空的位置，那邊只有一個人正在吃著腸粉。
“兄弟，這邊有人嗎？”精瘦男子禮貌的問了一句。
“呼哧...”嗦完一口腸粉的中年食客抬頭看眼，搖了搖頭：
“沒，坐吧。”
“謝謝啊。”精瘦男子坐下來，他掏出手機如同年輕人們一般像是在刷著影片，回著聊天。
許是來了不熟悉的人，先來的食客也掏出手機，緩解拼桌吃飯的尷尬，這彷彿是一種潛在的社交默契——
只要我吃著東西“配著”手機，什麼尷尬都能離我遠去。
如此，這一切都在走向尾聲，如此尋常。
但——聊天的內容卻並非如此。
小紙人如是見聞。
兩隻小紙人在他們的身後飄蕩，就這麼看著他們。
在左道的定義下，先來食客為甲，後者為乙的簡短對話如下。
甲：就位，待，後查如何。
乙：完成，啟，後回安全。
甲：地點。
乙：你身後街道左拐，紅色汽車，無上鎖，後座，手提。
甲：列容確認。
乙：小蘇打二袋，玩具六件，十本冊子。
甲：我先行。
乙：收到。
溝通完畢，先來到該座的食客率先吃完，起身離開，而精瘦男子的腸粉也在店裡員工的尋找下，放到他的身前。
他則開始用餐，只是這次非常緩慢，吃的慢條斯理，目光不時盯著遠方街道——
17號的計劃，開始運轉。
“捕鼠一號等待坐實，捕鼠二號情況如何。”左道透過喉式麥克風說道。
現在的他，身著附近中學的校服，在路邊尚未開業的店鋪臺階坐了下來，拿起似是而非的作業本寫寫畫畫，顯示著自己正在趕作業。
這一幕並不少見，附近街道往前再走幾百米，就是身上校服的中學。
很多附近非寄宿的學生們，都是早上用力過勐的衝刺出來，結果發現去早了太虧，便磨磨唧唧的在路邊走走逛逛，吃吃喝喝，再摸魚下昨日遺留的那麼億點點內容，做著最後的鹹魚掙扎。
而左道所在的前面，正好有一輛紅色汽車在那——
同樣，也是那麼的自然與合理。
“捕鼠二號想吃飯...呸，捕鼠二號正在看接頭人吃腸粉，咱去買一份唄？”
藏置於耳道，透過特殊粘性方式固定的極微耳機，在左道說完沒多久後也傳來了熟悉聲音，這風格，這語氣，很明顯便是夜店老闆——胖子張重林。
“這裡是貓管二號，附近一切正常，正在尋找‘軸心’。
“捕鼠二號啊，就你那噸位，怕是出去直接引人耳目，都不用考慮對方能不能察覺到你的異常。”
通訊中傳出調侃的女聲，對方代號的背後是奘啼。
“捕鼠二號，再丟臉，回去後我砍死你，貓管一號未發現軸心，捕鼠一號可以準備收網，製造點動靜看看。”
“捕鼠一號收到。”左道說。
這便是此次的行動小組主體。
由胖子跟左道作為一線成員抓捕邊角料，奘啼與嚴方組長抓大頭。
而嚴方其他的組員則在外圍匿藏，不參與直接行動。
用奘啼的話來說則是：嚴方組除了新進來的胖子，其他個頂個凶神惡煞，站在街上只要眼睛不瞎，要麼認為是條子，要麼認為是某社會人員，這幫人幹架可以，玩這種技術活只能靠邊站了，而胖子只是高個裡的矮子，也好不到哪去。
在當日左道偷窺到17號計劃後，左道復又給奘啼進行溝通，而其中則以白天時發現一個目標且尾隨的理由，粗略知道了一次有關拜童教的物資轉執行動。
反覆商議下，由奘啼拍板，聯合嚴方的小組協同行動，為了防止走漏訊息，此次沒有知會觀測中心，也沒有聯絡綜事局其餘部門行動，屬於完全的神秘處理部單幹。
而奘啼與嚴方說的軸心，指的是拜童教的“觀察人員”。
這方面的內幕是奘啼透露的，在綜事局抓到的成員中，那些經過“友好溝通”的人們告訴綜事局，拜童教在指揮行動的時候，總會奇怪的讓一些核心骨幹成員於事發現場的某個地方進行“關注”。
並且這類人員，有別於外圍或是中層人員的普通人，他們是掌握神秘能力的，故而在行動規劃裡，‘軸心’的搜捕交給了組長級的倆人進行。
同時這個資訊，也給左道側面解惑了一件事情。
為何徐曲會在事發現場四處張望。
這裡面恐怕不僅有李賈的吩咐交代，更有拜童教的‘流程’所在。
但這個流程，在左道看來就顯得很怪，充滿詭異。
不過他也沒有追問，奘啼同樣沒有細說。
這時，那位被左道標記為甲的中年大叔，慢慢悠悠地握著手機如常人一般晃盪，他正在不著痕跡的朝著紅色車輛走近。
中年大叔走到交貨點，很是自然的開啟後座車門，探身取物。
見此，左道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扯，腦海中屬於綜事局的術式刻印：速行和著力瞬間蘊發，輕盈與充盈的力量讓他身影勐地撲過去，同時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型電擊器——
好巧不巧的，在左道踏步的地方，有一個不知道誰留下來的汽水罐子，他第一步踏上去便造成了巨大聲響，而這也引起中年大叔的警覺，探身的他透過略微側首的眼角餘光，發現了不對。
“暴露了——
“躲不了！”
這人如此想到。
原本探手取物的目標一變，他搭上手提箱的一處按鈕便要摁下。
他想銷燬。
千鈞一髮間，小紙人憑空出現，它手中提熘著小紙劍，果斷一揮，男人的手指應聲而斷！
中年大叔面目圓睜，握住手機的那隻手在最後一刻連續摁下開關，那明顯被改制過的手機發出了警示，而後手機進入了自動格式化。
也在此刻，左道終於貼到他的身後，手中電擊器冒出滋滋電流聲，對著男人的脖頸一觸。
——滋滋滋！
功率瞬間加大的電擊器直接讓男子一暈，左道帶著慚愧語氣迅速對通訊器說：
“出問題了，我速度慢了一點，這人很可能發出訊息，他手機正在格式化，‘證物’對方有想銷燬的跡象，我成功攔住。”
同一時間，耳中的麥克風也傳來其它處的反饋。
“那人要跑路，幹，我出動了！”這是胖子說的。
“問題不大，證物在就行，咦...我發現了點異常。”奘啼安慰了一聲說。
“不對，我這裡也有異常，有兩個軸心？”嚴方道。
聽言，左道從手中帶上手套，將半趴在車內昏迷的嫌疑人向外一扯，直接拽到地上，而後左道探身拿起手提箱，兩隻小紙人往裡面探查，確認有無異常的，同時他也回覆說：
“我將先行開始證物取證。”
然而，左道沒有得到回覆。
似乎其餘人已經開始了交手了。
但意思到了就行。
目標到了，也足夠了——
左道古井不波的開啟手提箱，可執法儀卻沒有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