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後堂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般。

後堂主位上沒有坐人,而是擺放著一張寬大的紅木貢桌,上面並排供奉著五尊靈牌,靈牌上都有用金漆書寫的名字:

樊元良。

韓仁。

劉義。

陳大勇。

鄧青山。

後面四人皆是秦鋒的心腹親兵,為了搭救秦鋒,不幸犧牲在了傷龍嶺中,樊元良則是受牽連而死。

供桌上沒有任何祭品,只有一隻銅爐、三柱清香。

但是在貢桌前面,擺放著八個大籮筐,裡面全都裝滿了血淋淋的人頭,呲牙咧嘴、極為恐怖!

九公子—範人傑共計派來二百二十八名刺客,已經全被剿滅了,人頭則砍了下來,用來充當貢品,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

大堂中間,秦鋒跪坐在地上,上身的衣服已經脫掉,露出了肌肉虯結的身體。

熊大、熊大站在後面,手中各持一根四尺多長、食指粗細的荊條,上面佈滿了尖刺!

這是要做什麼?

自責受刑!

在秦鋒看來,樊元良和四名親兵之所以喪命在一眾刺客的手中,皆因自己犯了兩個重大錯誤:

一是驕傲自大。

自從出道以來,自己走的太順了,可以說是料無不中、計無不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強悍如李左桂、王嘉胤、張獻忠、高迎祥……這些流寇首領,驍勇如豪格、阿敏、多爾袞、多鐸、杜度、阿巴泰……這些女真貝勒,全都成了自己的手下敗將!

一連串的輝煌勝利,讓自己變的驕傲自大起來,認為以自己英明神武和聰明才智,足以縱橫九州、無敵天下!

卻忘了一句名言:驕者必敗、傲者必損!

……

二是以貌取人。

芸芸眾生、百形百態,面善心惡者有之、面惡心善者有之,面平凡而能力出眾者有之、面出眾而滿腹草芥者亦有之!

因此上,要想識人,必須端正心態,好好的觀其言而察其行,切不可以貌取人,這個道理自己是知道的,結果還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殷若月貌美如花、氣質如蘭,又非常善於言辭,結果自己第一次見到她,就生出了極大的好感,想當然的認為這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

結果看走了眼,沒想到這是一朵漂亮的食人花,吃人不吐骨頭那種!

驕傲自大又以貌取人,連犯兩個錯誤,這才導致自己在傷龍嶺中遇險,差一點丟了性命,還間接害死了樊元良和四名忠心耿耿的親兵!

不該啊,後悔!!

事情已經發生,光後悔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受到懲罰!

因此上,秦鋒決定在五尊靈牌面前,抽自己八十荊條,並由熊大、熊二負責執行。

另外嗎,秦鋒還請來了李巖觀刑,同時手執畫筆,將自己受刑的樣子繪製成畫,以後還要懸掛起來,時常觀看一下,從而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以免再害無辜者喪命!

秦鋒已經準備好受刑了,觀刑的李巖很是不忍,於是開口勸解道:“鋒哥,常言道:論事不論人、論人無完人,人生在世、孰能無錯,你又何必因為一時的疏忽,這樣懲罰自己呢?

何況你身為將軍,肩負著各種重任,若是打出個好歹,豈不耽誤大事嗎,以小弟之見,不如小懲大誡,打上幾下就可以了,沒必要打到八十之數!”

“錯了就是錯了,沒必要遮掩什麼,再說了,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犯錯之後,沒有承認的勇氣和改正的決心,愚兄不才,二者兼有之……熊大、熊二!”

“卑職在!”

“立刻行刑,抽八十下,一下都不能少,而且不準徇私,否則本將軍要你們好看!”

“遵命!”

眼見秦鋒心意已決,熊大、熊二互相看了看,而後開始行刑。

二人跟隨秦鋒數年,知道自家將軍大人的脾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因此下手頗重,不敢徇私枉法!

“啪……啪!”

兩根荊條皆採自深山當中,又堅又硬又韌,上面還佈滿了尖刺,抽在身上、極為疼痛,而且傷害頗大,很快就抽打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了。

而在行刑過程中,秦鋒痛的身體顫抖、冷汗直流,卻是緊咬牙關、一聲未吭!

等到行刑結束之後,熊大、熊二立刻丟掉荊條,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金瘡藥、止血散,敷在秦鋒的後背上,而後用紗布層層包裹起來。

與此同時,李巖已將秦鋒受刑的樣子繪畫了出來,畫的極為精緻、惟妙惟肖,併為這副畫作起了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彌天罪己圖!

要知道,歷史上有很多人,身份低微之時,謙虛恭謹、嚴於律己,犯錯之後有承認和改正的勇氣。

可一旦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了,頓時性情大變,變的又驕橫、又虛榮,犯下錯誤之後,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或是不肯承認、或是推諉他人,同時不肯予以改正,結果導致犯下更大的錯誤,最終誤人誤己、誤家誤國,留下千古罵名!

而像秦鋒這樣,身居高位、聲名顯赫之後,仍有勇氣承認錯誤、懲罰自己的則少之又少!

這樣的勇氣,才是真正的彌天大勇!

有大勇,成大事!

…………

狠狠捱了八十荊條,打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若是換成一般人,非趴窩十天半月不可!

秦鋒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加上勤習武藝,身體素質遠勝於常人,結果只修養了三天時間,傷勢就恢復了很多,雖然不能做劇烈運動,正常的自由活動還是沒問題的。

第四天下午,換完金瘡藥之後,秦鋒正在後院中散步,熊大突然小跑了過來,而後叉手行禮道:“啟稟將軍大人,劉廷傑、劉將軍已經進城了,馬上就到這裡!”

“好,立刻集合一隊親兵,隨本將軍出門迎接,再吩咐廚房,準備一桌接風宴!”

“遵命!”

熊大領令之後,立刻集結了一隊親兵,而後簇擁著秦鋒來到了大門口。

“噠……噠噠!”

片刻之後,一隊全副武裝、風塵僕僕的騎兵來到了大門前,為首一員中年將領,體型消瘦、面板略黑,正是固原鎮副總兵—劉廷傑!

劉廷傑,三十九歲,榆林右衛—鎮東千戶所人士,軍戶出身,後來加入邊軍,投在了老將軍—尤世威麾下,並靠著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拼殺,屢立功勳、步步高昇,成為了一名參將。

數年以前,尤世威調任固原鎮總兵官,負責率軍討伐西北流寇,陪同調任的有四名心腹將領,劉廷傑便是其中之一。

而在討伐流寇的戰事中,劉廷傑身先士卒、奮勇拼殺,立下了不少功勞,事後朝廷論功行賞,加封其為固原鎮副總兵,從二品。

既然是固原鎮的副總兵,為何來到了花馬池呢?

原來秦鋒準備大開殺戒之前,偷偷給三邊總督—楊鶴寫了一封書信,將花馬池的情況詳細敘述了一番。

同時請求楊鶴派一位能力出眾的將軍過來,以接替即將人頭落地的副總兵—崔晉忠,坐鎮花馬池城,整頓軍務、保護鹽場!

於是乎,劉廷傑就來了。

“劉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

“與秦將軍相比,劉某豈敢言苦,秦將軍才是真的辛苦了!”

“呵呵,裡面請!”

“好,請!”

秦鋒、劉廷傑都是榆林右衛人氏,有同鄉之情,在討伐流寇期間,二人多次一起並肩作戰,又有袍澤之情!

同鄉加袍澤,二人的關係自然不錯了。

因此上,見面之後,二人先是熱情的互道辛苦,而後一起前往大堂。

大堂當中,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接風宴。

而後二人各自落座,一邊喝酒吃菜,一邊交接公事,公事交接完了,又談論起了私事。

“劉將軍,總督大人近況如何?”

“總督大人憂心百姓、日夜操勞,身體又消瘦了不少!”

“唉,尤老將軍近況如何?”

“經過醫治和修養,老將軍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了,不過與以前相比,身子骨差多了,而且一遇到陰雨天氣,有舊傷的地方就疼痛的厲害,以後怕是難以再征戰沙場了!

另外嗎,老將軍有幾句話,讓我轉告秦將軍!”

“哦,老將軍說了什麼?”

“老將軍說:長江水後浪推前浪,塵世間新人換舊人,以後咱們榆林將門的大旗,就要靠秦將軍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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