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後,樸汐就被樸所安和宋羽玲“拋棄”在林家別墅。平日裡基本上見不到面,只有週五晚上才會有個小小的聚餐。不久,樸汐就不是太過於糾結於這些瑣事了。她很快就接受了父母不在身邊的生活,速度之快,連她自己也無法相信。

也許是因為有林家叔叔阿姨悉心的照料,或者是因為林煜麒的另類搞笑,亦或者是林佑成細水長流的陪伴。

時間似流水,總是在人不知不覺之間淌過大片時光。

距離樸汐來到林家已經過了三個月。她呢,也把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當成了習慣。雖說是寄人籬下,但是林家人對樸汐的的確確是十分好。不是八分,九分,是十分。

所有人都把樸汐當成家裡的一份子,該客氣和不該客氣的時候一點也不會客氣,這一點就完全給了樸汐一種輕鬆的感覺。

真正的家人之間,是不會客氣半分半毫的。

每一天,樸汐都過著固定到有些無聊的生活——起床,上學,和同學打鬧,回家,吃飯,寫作業。若是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樸汐改變心率的,那大概就是林佑成了吧。

經過上次雨夜之後,汐水城就沒再下過雨。十二月末的汐水,溫度依舊處於零上與零下徘徊之間。你看吧,這個城市就是這麼有魅力,就連她的天氣都不忍心在冬季裡利用寒風去傷害你。

沒有了雷雨天,也就證明林佑成的末日季徹底過去了。單單這一件事就可以讓他開心好一陣子的。

不過每天夜裡,只要夜風稍微刮的猛烈一些,林佑成的心臟就還是會猛跳不止,冷汗常常滲透衣服,他俊美又清秀的面頰上也隨之呈現出他這個年歲本不該承受的痛苦。這可能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吧。

好在林佑成有一個“弱點”,這也是張晴多次摸索出來的——每當樸汐出現,他的這些雜七雜八的症狀就緩緩減弱。

雖然兩人之前鬧過不愉快,但是那晚之後,誰也沒再提之前的事情。所以這件事也就糊里糊塗的過去了。所以張晴時常懷疑自己兒子對樸汐的“特殊反應”,是因為心懷愧疚。

是愧疚也好,是別的什麼也罷,樸汐若是一直在,他的症狀就會很奇妙的一直減弱,直到消失。隨之而來的便是不停歇的發呆,誰跟他說話他都像聽不清一樣。

瞭解到林佑成這一特點之後,每當他晚上難受,在他忍不住變成魔鬼大吵大鬧之前,張晴都會來請樸汐“鎮壓”一下那邊即將爆發的躁亂。

發呆總比發脾氣要好。

這方法百試百靈,就連樸汐自己都不能理解,她身上究竟有什麼魔力,能夠“鎮得住”這個磨人精。每當她私下裡和林煜麒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後者都是一副奇怪至極的表情。當時的樸汐並不理解那個表情的含義,直至她上了高中以後,才慢慢品味過來。

這個時候的樸汐才剛剛進入青春期,平日裡接觸的人都屬於大大咧咧的型別,多數時候都不會去討論這些問題。沒有了朋友之間的“啟蒙”,所以很多關於青春男女情感的細微變化,在很多同齡人之間已經出現,並且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的時候,樸汐卻還依然像個木魚腦袋,死活也轉不過來那個彎兒。

而林佑成還不如樸汐,他連自己的心理問題都搞不定,更別提這些格外生出的不著邊際的東西了。

其實也不能怪樸汐,在學校的時候,她都是忙於瞞著家裡的事情。但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況且能在林氏集團名下的私立學校裡上學的人,哪個不是家裡有錢有勢的?這也就造成了樸汐在家裡不知道的事情,到了學校聽別人傳的閒話,也隱約知道了一些有關爸爸公司的事情。

整件事情看起來不是那麼簡單,因為流言畢竟是流言,可信度不高。真正讓樸汐覺得事情八九不離十的,還得是她在學校的兩位小夥伴給她帶來的南山晚報上的報道。

“樸汐,你家是開化妝品公司的?”說話者有著甜美的聲音,在課間嘈雜之中也能夠脫穎而出。她正是樸汐的小夥伴之一——璟林。兩人本就是前後桌,一來二去的,就成了朋友。璟林不似別家的貴族小姐,身上傲氣熏天,反而是接地氣的甜心蘿莉的模樣。這可能也歸功於璟林家完美的教育吧。

“是啊。”樸汐正一臉苦大仇深的望著天邊。冬日的汐水城,遠處是山,近處沒有太陽。一道道蒼白的飛機線掛在灰色的天空之上,給這塊完整的畫布徒添幾筆無力的點綴。

“你看這個。”璟林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疊報紙,這才吸引了樸汐的目光。

只見報紙上赫然鑲嵌著一個大標題——萬安集團涉嫌非法運營,此前已宣佈破產,警方正在持續調查中。

樸汐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己家是經營化妝品的,誰都知道,汐水城裡大型化妝品公司姓樸的也就那麼一家。所以,雖然大家好心不提這件事,她也能從同學看她的眼神裡發現異樣。

“你家化妝品,不會真的有問題吧?”這個時候,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過來。處於青春期的男生嗓音聽起來都有些怪怪的,林煜麒也是如此。

“李珉你可少來吧,別跟那些人一樣的好嗎?”璟林立刻變了臉,訓斥道。他們兩個人從小就是舊相識,父母也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小的時候也是今天我住你家,明天你住我家的鐵關係。所以他們的相處模式更加隨意,甚至在樸汐看來,有些暴力了。

“是是是,我就是問一嘴而已。全學校都知道樸家破產以前的地位,還有樸汐一家的人品。幾乎全國的人都用過她家的東西,也沒出任何毛病。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非法經營了。”李珉撇撇嘴表示對報紙上的資訊持懷疑態度,“其實我們班的老師同學都挺好的,大家都相信樸家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是嗎?但是,他們看我的眼神……”樸汐嘆了口氣,不管他們相不相信,自己都是無辜的。平白無故遭人家白眼,誰也不舒服。

“嗨,你別看那些東西。有些事情是你自己的心理因素,別在乎太多了。”李珉拍拍樸汐,安慰道。

其實有這麼兩個朋友也挺好,至少她在學校的日子不會那麼難過。

有好幾次,他們兩個人都把絕望中的樸汐拉回了現實。他們還會不停的邀請樸汐到自家做客。這些都是令她萬分感激的事情。

可是自己住在林家別墅的事情,她還是沒有告訴他們。

又是一個週五,樸汐本想放學後直接回家,今天林煜麒沒來上學,自己也沒有等人的必要了。但是璟林和李珉卻在樸汐踏出學校大門的一瞬間拉住了她。

兩人臉上呈現出了一樣的表情,像是要求人辦事的那種笑嘻嘻的表情,有點搞笑,但是更多的是欠揍。

樸汐先是愣了愣,然後挑眉問道:“怎麼,有事啊?”

“汐汐,元旦快到了,跨年夜晚上我們有安排,想加入我們嗎?”李珉一臉你來打我呀的表情。

“跨年夜!?”樸汐驚呼了出來,“大哥大姐,大晚上的你們還要出去!?”

“哎呀,好玩的事情不在乎早上還是晚上嘛,你就說你來不來嘛。”璟林一下子拉住了樸汐的手,不停的左右搖擺,故意撒嬌道。一看他們兩人就經常不分白夜的出去瘋玩,家裡也都允許。

璟林其實不算是愛撒嬌,有的時候也是很彪悍的。她老家是東北的,只不過父母在家裡那邊看不到發展前景,才到了這邊打拼事業。她家裡是做服裝設計與加工的,廠房扎堆,倉庫也一把一把的。每天上學穿來的衣服也不一樣,簡直是行走的衣櫥。

樸汐卻是受不了人撒嬌賣萌的,璟林一出招,她保準中招:“啊,行行行。你們要我幹嘛去啊?”

“簡單,你人來就行。”李珉和璟林神秘兮兮的和她做好了約定,然後又帶著一臉奇怪的笑容和樸汐道別。

“看來神經病也是會傳染的。”樸汐自言自語著,轉身就往山坡上的別墅群方向走去。這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個週五,從外表看去,汐水城的樣貌並沒有怎麼改變。只是偶爾從北邊吹來的風會讓人冷不丁的防不勝防。

回到林家別墅,樸汐聞到了一股久違的飯香。那是媽媽的味道。

“媽媽?”她順著味道,找去了廚房。果然,宋羽玲和樸所安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在廚房忙活了起來。

嗯,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食言過。每個週五的確都有回來陪自己吃飯。

“汐兒回來啦,快去洗手漱口,一會兒就吃口飯。然後我們去趟醫院。”宋羽玲草草端上來一碗蛋炒飯,急急道。

“醫院?誰住院了?誰生病了?”樸汐嘴上問著,心裡又陡然升起酸澀的情緒。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週可以在週五看到爸爸媽媽,還想著要好好說說話,結果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

“你成兒哥哥唄!”樸所安靠在餐桌旁,挺著肚子。一看就是剛吃飽的樣子。

“他?怎麼了?”樸汐白天沒有得到任何訊息,說起來放學的時候自己也是沒見到林煜麒,看這架勢是去醫院陪護了?

“他每年都有固定檢查,今天好不容易拿車把他拉走了,從做思想工作到讓他下樓穿衣服出門,晴姐和林煜麒用了整整一天時間。這孩子也真是難辦啊!”宋羽玲擦了擦手,用眼神示意樸汐快點吃,吃完好走。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讓我也去醫院?”樸汐自然是不願意出門的,自己好不容易才見父母一面,怎麼就因為別人家的事兒耽擱了和爸爸媽媽相處的時間呢!

“你不去醫院怎麼行?你可不知道,林佑成這孩子有多磨人。你不在的時候啊,他整天哭著喊著要……”宋羽玲剛要說些什麼,卻被樸所安攔住。

後者的眼神閃爍,似乎是不想讓老婆說下去。

“啊,你媽的意思是說呢,你所見到的林佑成與我們見到的林佑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對吧?”

“啊,對對對!所以汐兒,你一定要去把林佑成鎮住。”

“切,說得好聽,我就不能和你們好好待著嗎?一個禮拜才見一次,一會你們就要走了!”樸汐覺得很委屈,這個林佑成,什麼時候做檢查不行,非得選了個週五。

“乖寶貝,我們見面的時間還有很多,你可千萬別因為這個跟他們翻臉,聽見了嗎?”宋羽玲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小腦袋瓜,一抹絕世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雖然歲月在她的身上走過,曾經風姿卓越的女子變成了眼角有細紋的女人,但是區區細紋怎能擋住樸汐眼中的媽媽的美麗容顏呢?

猶豫片刻,樸汐還是快速吃完碗裡的飯。然後和爸媽一起去了北國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媽,你說林佑成不是我看到的那樣,是什麼意思?”一路上,樸汐一直想不通林佑成的性格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便開口問道。

“那誰能知道,在你出現之前,林佑成這孩子連他媽的話都不聽,整天在家鬧這鬧那的。也就他弟弟回來勸勸他,他才能消停一些。”宋羽玲輕撫著樸汐天生栗色的頭髮,慢慢說道。

“那你們之前見過他嗎?”

“沒有呀,我們搬家那天,是第一次見。之前都是聽你林阿姨和林叔叔說的。不過,他們描述的,可一點都不假。”宋羽玲看了看手錶,緩緩道來。

林佑成是個怎樣的人?

他究竟是個怎樣性格的人呢?

這些樸汐都不知道該從何談起,只是她知道一點,在遇見林佑成之前的日子,平淡無奇。遇見他之後,她的生活百態,活靈活現。每一天都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這個男孩好像是個活火山,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因素,這座火山就爆發了。而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殘暴的結果,不知所措。

這種生活,其實是很累的。想象一下,你每天都要提防著一個人。害怕什麼時候這個人會因為瑣事爆炸,進而天天提心吊膽。

沒錯,這的確是非常累的一件事情。

“小汐,我們到了。”樸所安的渾厚嗓音成功把樸汐拉回了現實,幾人行色匆匆,終於找到了林佑成所在的病房。

“醫生怎麼說啊?”大人們好似有一萬種話要談,一見面就交談甚歡,完全不顧樸汐這邊是否開心。漸漸地,樸汐就從那個怪圈兒裡脫離了出來。

“樸汐?”林煜麒拿著熱水瓶正從病房裡吊兒郎當的晃出來,就撞見了樸汐眼中黯淡無光的樣子。他清了清嗓,就想逗她,“怎麼,英雄救美來啦?”

樸汐一見林煜麒,就好像心裡有一萬種委屈一樣,癟起嘴道:“他們好像一點也不把我當親生的,反倒是你哥,他才像是我爸媽的親生兒子。”

“呦呦呦,吃醋啦?那照你這麼看,我是不是更應該吃醋啊?我哥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反倒是我,明明是同一個爹媽生的,就是不受寵啊。哎!”說罷,林煜麒便擺出一副被欺凌多年的古代妃子的委屈模樣,那感覺叫一個妙啊。

“噗!你在這跟我演宮鬥戲呢?”樸汐一下子就樂了,她其實也沒那麼在乎林佑成跟她“爭父母”,只是……

只是她覺得,爸媽對自己越來越不上心了。

“是你非要苦大仇深的樣子,我呢?你要是我,你不得活生生的被逼成了一個反派?”其實林煜麒這話說的在理,樸汐也覺得這個男孩足夠有魅力。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應該受寵的,小小年紀卻不得不為父母著想,還得幫著爸媽照顧哥哥。

過早的承擔起家裡的責任,是林煜麒早熟的緣由,也是他迷人之處。

“我可沒有你那麼寬廣的胸懷,本來今天我爸媽應該陪我的。現在倒好。”樸汐氣鼓鼓的樣子倒也很可愛。

“你一說這個我才想起來,你怎麼也來醫院了?”林煜麒放下暖瓶,兩個人在外面的等候椅上坐了下來。兩個小孩兒像是數十年重逢的老友,感慨著人生無常。

“還說呢,還不是我爸媽非要我來醫院。哦對了,你哥怎麼樣了?”樸汐這才想起問林佑成的事情,“你今天沒去上學,也是因為這個?”

“對啊,你可別提了。我哥最討厭吃藥打針上醫院了,他反抗的樣子你是沒看見吶,嘖嘖嘖。”林煜麒仰起頭一頓搖頭以表示自己內心的無奈情緒,“今天,我哥又摔壞了幾件東西,從騙他起床,讓他下樓穿衣服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然後就到中午了,他又是鬧情緒不肯動彈,沒辦法,我媽只好開始做飯。等吃完飯,他又在那坐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道等什麼。最後終於在你放學的前一個小時,成功到達的醫院。”

“天吶,這麼費勁?那你們都檢查什麼了?”樸汐驚異道。

“各項指標都得檢查一遍,我哥和常人不一樣,我感覺這最後的抽血是項大工程。”

“抽血?”樸汐撇撇嘴,她倒是沒怎麼見識過林佑成抽風的,畢竟在自己面前,至少在他們兩人“和好”之後的林佑成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他會怎麼折騰?”

“之前他第一次發病,你也沒真正見識過,你倆鬧彆扭的時候,頂多算是冷戰。這樣,你一會兒你偷偷看一會兒,就知道了。”林煜麒一挑他濃密的劍眉,一臉戲虐。

“呃,也好。”樸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躲起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可是那麼多人都說林佑成和自己以前見到的都不一樣,她是真的好奇,想要見識一下林佑成真正變成魔鬼是個什麼樣子。

還有比之前令人吃驚的事發生嗎?

兩人在這聊得正歡,只聽病房內“哐當”一聲。緊接著就是林阿姨的驚呼聲和樸汐爸媽的訝異聲。

“不行了,戰爭開始了。你在這等著,別進去。一會兒讓你見識一下火山爆發,山火席捲整個醫院。”說罷,林煜麒匆匆忙忙地衝進了房門內,留樸汐一個人傻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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