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縹緲的雲團變化著形態，雲端的天庭裡，安靜得只剩悠揚的鶴唳。
半晌，龍帝才艱難地開口道：“諸位有什麼想法，都說說吧。”
戶部的堂官，老臣湯若鏡開口道：“與手下的奴婢有多深的感情，也不能無視君父，他林玠作為朝廷的節度，受了我朝天大的恩惠，不是我朝的錢糧支援、工匠援建、商人納稅，他們食人魔能成今日的氣候嗎？”
父親剛說完，還不等龍帝說話，吏部尚書湯仲就帶著一幫黨羽補充道：“知恩要圖報，林玠這番作為是將聖上的恩情置於女奴的情意之下，實乃大不敬，臣等保持意見：嚴懲林玠。”
這是朝堂，不是茶館，軟弱是致命的，所以，即使一部分大臣在情理上理解林玠的所作所為，口頭上還是保持了與湯若鏡的一致，對林玠的口誅筆伐沒有就此停下。龍帝本人也持中立態度，原因也簡單：林玠也許沒有蔑視朝廷的意思，但是他這麼做會助長歪風邪氣，朝廷的威望需要維持，那麼當局對林玠進行的小小的警告也就十分必要了。
龍帝看到了唐印臉上的糾結表情，便問道：“你是不是還有話說，老十三。”
唐印再次出列 跪下，眾臣噤聲，聽這位在內侍中排名十三的錦衣衛說道：“林玠臨走前還說了一句話，只是這話有些大逆不道，我猶豫著沒說......”
楊漣忍不住說道：“越是大逆不道的話，你越該說，這是你的職責所在。”
錦衣衛和天庭近衛都是龍帝直屬的內侍，前者負責檢察百官，主政務，後者負責守衛龍帝，主軍事，朝官沒有資格給他們下命令或是評判他們，楊漣如此說話是違矩的，但龍帝和大臣們都沒追究他，而是等待著唐印的回覆。
“你說說吧，唐印。”
得到了龍帝的首肯，唐印這才稱是，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林玠說，若是對他有真情實意的身邊人，他都可以拋棄，那麼對他只有利益往來的天朝，豈不是更加可叛？”
雖然這是實話，但“背叛”、“只有利益”這類用詞讓朝臣們有些如芒在背，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龍帝也黑著臉宣佈了散朝......
御氣浮在玉石天階上，龍帝問道身邊騎著龍馬的王守仁：“你還和林玠有來往嗎？”
王守仁立馬回答道：“回稟聖上，為了避嫌，我現在連徐家都很少去。”
“徐家的十二孃還和林玠有聯絡？”
“沒有了，徐家祖奶奶發現了二人的......私密信件，已經將十二孃關了禁閉......”
“私密信件？”
“那林玠是個登徒子，畫了他為徐十二浣足的畫，被徐家祖奶奶看到了......”
龍帝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人還真是個情種，為殉情的女奴建城、日夜守在雕像前就不說了，為女人濯足這種事情，是男人幹得出來的嗎？
一路護送著龍帝到了天宮，王守仁這才抱拳告辭，龍帝獨自進入了五彩琉璃光芒的結界......
雲遮霧繞之中，白玉宮殿顯現，清冷的空氣讓龍帝感到舒爽，他是純陽的體質，只有瀟後的純陰氣息能讓他感受到愜意，二人在一起時，彼此的內心都能到達寧和的至臻之境。
繞過鑲嵌著純金龍紋的白玉柱，龍帝走向了熟悉的坤和宮，撩起絲綢的簾子，看到那如瀑的長髮和柔媚的背影，龍帝的皺紋舒展開來，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
瀟後感受到了他的氣息，溫柔地問道：“今天的火氣不小，誰又惹你了？”
“唉，還不是朝堂上那些破事......”
“你還唉聲嘆氣，三千多年前我就讓你和我一起離開，這些人類不值得你如此操心。”
“我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形成了今天的文明不容易，你讓我如何割捨？”
“可是他們背叛了你，幾千年的和平就讓他們以為牆外的混沌軍隊是你維持統治的謊言，結果呢，讓他們掌權不到三年，混沌就差點把他們全滅了。如今已過了三千年，那些人類再次蠢蠢欲動，未來他們又要自立門戶，你當如何？”
“孩子總會犯錯的，有了上次的教訓，我相信他們不會......”
“孩子？他們是你的孩子，那我的大郎、二郎呢？”
“老大震旦和老二蛟兒都是好孩子......國稱震旦不正是人類為了紀念他而取的名字嘛，長江黃河兩岸，也到處是蛟兒的神像和香臺......”
“他們為了低賤的人類犧牲了，你怎麼不珍惜珍惜我們剩下的孩子，還把他們往前線送？這次應兒受了重傷，是不是等他戰死了，玄武關改名應龍關，人類又開始感懷你的大恩大德，你的虛榮心才能滿足啊？”
“孩子大了也不願意天天和我們在一起生活，出去歷練一下不是壞事，至於感恩，我可從來沒想過......”
龍帝這副聖人做派徹底激怒了瀟後，瀟後突然厲聲道：“龍榷！你給老孃跪下！”
瀟後的真身顯現，原本柔和的五官變得兇狠，眼眸變得煞白只有一道豎著的黑色蛇眸，她的下半身變成了渾圓細膩的白蛇，頭上的黑白犄角帶著陰冷而霸道的神威，竟比龍帝的純陽龍威還要強大。
龍帝梗著脖子一言不發，瀟後的神威擴散到了他的周身，竟然壓制得龍帝無法動彈。
“你這是幹嘛？快停下！”
“我是萬妖之首，讓你跪下你敢不從？”
“可我是你的夫！”
“我沒有你這樣的夫，不把自己的親生骨血當孩子，就想著當低等種族的聖人！”
“我當聖人？你不要忘記了，是大郎臨死前央求我庇護人類，其他的幾個孩子我也從來沒有主動要求他們鎮守三關，守衛四方，他們都是自願下凡的。”
“自願？”這話倒是瀟後第一次聽了，她一直以為孩子們都是被龍帝要求下凡。
“不然呢？信仰之力難道是那麼好得到的？為了成神，他們都得鎮守四方，獲得堅實的擁躉。”
“可是，和我一起修煉也能成神啊。”
“你讓幾個羽翼豐滿的孩子和你一起生活，你樂意，他們能樂意嗎？龍都是驕傲的，他們有自己的想法，瀟婉你就不要干涉了！”
“哼！”
龍帝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開始想著說些軟話化解緊張氣氛。誰知，瀟後直接丟給他一把玉梳，龍帝拿起梳子，熟練地為瀟後梳理及地的黑髮。
“老婆，你用的什麼香啊，我只是聞聞就覺得延年益壽呢......”
“老婆，你的頭髮怎麼如此柔順，你看看，我完全不用使勁就梳開了呢......”
“老婆，你今天這支釵子看著也美，花紅也美......”
瀟後從鏡子裡白了討好自己的丈夫一眼，說道：“有話就說，你現在這副拐彎抹角的虛偽的做派，真真是像極了人！”
龍帝心裡吐槽道：你天天擦花香、點絳唇，還要讓我幫你篦頭，咱倆誰更像人？
但龍帝的嘴巴上卻說道：“我龍榷對天發誓，所言沒有半點虛假，我的夫人世間最美，從犄角美到尾巴！”
“別來這套......說你的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西邊......”
十分鐘後，龍榷跪在了瀟後的蛇尾上，表情倔強臉上還有傷，顯然是被老婆暴揍了，瀟後訓斥他道：“這種事情還需要想嗎？假如我是你，立馬給封那食人魔柱國將軍，給他死去的愛人封誥命......”
龍帝小聲地糾正道：“不是愛人，直到雅妮死前，她都只是林玠的女奴......”
話還沒說完，龍帝就被那條白色的渾圓尾巴纏住了鬍鬚，一股巨力扯下了他一根花白的龍鬚，龍帝這才閉上了嘴巴，心裡默唸著“唯女子與小人”之類的酸話，繼續聽夫人訓斥道。
“再說了，林玠和你們不是利益往來，難道是情深意切？”
“國有國法，君君臣臣，他那樣說話畢竟欠考慮。”
“他不是食人魔嗎？各個種族都像你們震旦君臣一樣，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龍帝有些無語：醜陋肥胖如食人魔林玠，都能獲得兩位人類女子的青睞，他的花花腸子我可比不上，我只有你一個。
“假如他今天為了名利可以拋棄摯愛，討好天朝，之後也可以為了力量拋棄天朝，投身混沌，你自己好好想想該不該罰他吧！”
“我就是想罰也沒法罰啊，最多斷了西邊的補給，逼得食人魔們繼續劫掠我朝的商隊，那我不是閒的嘛......”
“你清楚就好，不要被那些奸臣牽著鼻子走，必要的時候殺一批。”
“我清楚了......老婆，我可以起來了嗎？”
“家有家規，再幫我跪會兒尾巴，你好久沒幫我按摩尾巴了。”
龍榷也是無奈，別人怕老婆是怕傷了老婆，他怕老婆是真的打不過老婆，若是沒有天地法則的限制，這世間的最強之神就是他老婆金母瀟婉了，這麼想想他龍榷也算是一人之下（偶爾也能在上），萬人之上了......
不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