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牡丹韋府之內,一片歡聲笑語,爹和孃親早早就起身做準備。

因為今天是我,韋嬌娘,牡丹韋府獨生女大婚三日後回門的日子。

我身著青色的華服,在“松竹梅蘭”的陪伴下,步履輕盈和張楚金上了同一輛馬車。

我的臉上洋溢著抹不去的喜悅,不僅是因為馬上就要見到爹孃了。

還因為,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張楚金手牽著手,以新婚夫妻的身份共同出門的日子。

孃親見我回門,心中歡喜不已,忙上前拉著我的手仔細上下打量,彷彿我出嫁不是三天,而是三年一樣。

孃親的眼中,滿是關切與疼愛。

“嬌娘,你在婆家過得如何?”

“可有不習慣之處?”

“可需要再置辦些什麼?”

我知道孃親是想知道我和張楚金的相處如何,但這夫妻之事,如何當著爹的面和孃親提起。

我畢竟已經是婦人了,不再像在家的女兒那般,在爹孃面前口無遮攔。

我羞澀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孃親,您放心吧!”

“楚金待我極好,公婆也甚是和善,兄嫂也是知書達理的,就是弟妹也都聽話。”

“張家一切安好,女兒並無不習慣之處,婆婆嫂子為我考慮周到,置辦得也齊全...”

“何況女兒現在是張韋氏了,一切當然是比照這婆婆、嫂子,照著夫家的規矩來.....”

“哪需要再從孃家置辦些什麼,讓人家說三道四。”

孃親看我出嫁三日,便已經不再是小女兒的姿態。

我不僅變得懂事,也沒有普通富家之女到了清貧世家的不慣,入張家就隨張家規矩行事、

更得知我在張家也沒受到什麼為難,倒也放心,只是口中假意嗔怪。

“人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倒是有了夫君忘了娘!”

爹、張楚金、管家、那些有些體面的婆子們都繃不住笑了。

甚至就連站在一旁伺候的“松竹梅蘭”和大小丫頭們,聽到了孃的“抱怨”,都聽著新鮮,顧不得韋府的規矩,笑出聲來。

我一回門,韋府上上下下,整個氣氛都不一樣了。

“嬌娘回來了,這家裡,才有了點人氣。” 孃親感慨。

“楚金,嬌娘,你們趕快給我生個外孫!”

“也讓這家裡聽聽娃娃的聲音吧。”

張楚金聽了孃親的話,微微一笑。

“岳母大人,請放心!”

“楚金定會好好待嬌娘,不會讓嬌娘受半點委屈。”

“將來,小婿還要帶著嬌娘,一起去看我大唐的大好江山。”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小婿將來準備寫一本遊歷大山大河。”

“小婿要寫那些和我們過不一樣日子人的事,讓整個京兆的人都看到。”

“這些地方,我都會帶著嬌娘一起去。”

張楚金看著我,深情地說,而我只是我甜蜜地一笑。

孃親看了我倆這種如膠似漆的樣子,又聽新女婿,家中嬌客的承諾,心中甚是寬慰。

孃親點頭笑道:“如此便好。”

“楚金,嬌娘你二人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定要相互扶持,白頭偕老。”

“孃親,會的,就是松竹梅蘭四個丫頭,我將來也會許她們各自去找自已喜歡的夫婿,一夫一妻的過日子。”

“松竹梅蘭”聽到我當著孃親這麼說,眼中也都各自露出了一點對於自由的渴望。

正說著,府內的丫鬟們已備好了酒菜飯食,請爹孃和我們一起到飯廳用餐。

孃親拉著我的手,爹陪著張楚金一起圍坐在圓桌旁,同享回門酒,享受著這難得的團聚時光。

席間,爹又問起張楚金在仕途的進展,張楚金恭敬地答道。

“回岳父大人,楚金已中得鄉貢進士,與嬌娘成親之日,又得了獲缺的喜報,若是放任外省,恐怕還要帶嬌娘上任。”

“倒是,可能還要讓二老忍耐一下與嬌娘遠離之苦。”

“為仕之路漫長,小婿定會勤勉為官,不負岳父、岳母與嬌娘之望。”

爹聽了張楚金得體的回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不忘叮囑。

“你既已有了功名,便要好生為官,為民造福。”

“我牡丹韋家雖為富商,但也知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的道理。”

“你與嬌娘要相互扶持,共同進退。”

張楚金鄭重地點頭應承,爹孃滿意地點著頭,一家人在這歡聲笑語中,共飲回門酒。

餐後,爹陪著張楚金在前堂說話,孃親把我拉到後宅,我知道孃親還是不放心,一定要跟我說些體已話。

果不其然,到了後宅,孃親就開始問我,從及笄開始,有那麼多人求聘,我都一一推脫,但張楚金來求,就一下子應了,是何緣故。

我說:“是我做夢,夢到的。”

孃親詫異地看著我,“嬌娘,你這傻孩子,夢裡的事,如何做的數?”

“萬一這世上,沒有張楚金這號人,你豈不是白白蹉跎了歲月。”

“孃親,我這一輩子的事,女兒都知道了。”

“不只是提前知道了嫁給張楚金這一件事情。”

已經和張楚金成了親,拜了堂,我已經成了張門韋氏,我不再顧慮。

我把我及笄那年做過的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孃親。

那個我埋藏在心中五年的夢境,那個我自已懷揣了已久的秘密。

“孃親,我在十五歲及笄那年,正好是生日那天,做了這個夢。”

“女兒夢到,二十歲會嫁給張楚金。”

“楚金,他會任刑部侍郎、吏部侍郎、秋官尚書,最後還會被賜爵南陽侯。”

孃親聽到我說到這些官職,都比求親的裴爽秀才和工曹郎中王悟的官職高,高興的眼睛都笑眯縫了。

“雖然是個夢,但若真是能任上這些職,倒是好。”

“這麼看來,嬌娘你倒是個有眼光的,沒白白耗費這五年。”

“何況,楚金那孩子還是個有才學,人又這麼出色。”

我見孃親這麼高興,接下來的話定會讓孃親掃興,就簡略帶過。

“楚金,他,會以尚書節制廣陵,在位七年後獲罪伏誅。”

“家中,那時候除了我和一個新娶進門幾天的兒媳,全家上下都死了。”

孃親聽我說到這裡,嘴張得大大的,用手掩住口。

但好在,孃親知道我不過是在說一個夢,不是真事。

“我和這個新兒媳被充入宮中,發配到掖庭作為女婢。”

“啊!掖庭,那哪裡是好人家女兒能待的地方!” 娘驚呼。

原來這掖庭,雖在宮中,但實際是宮中的一個特殊機構。

掖庭最遠可上溯到周代,當時被稱為“巷”,到了秦時被稱“永巷”。

漢武帝時,“永巷”被改稱為“掖庭”,並一直沿用到現在。

掖庭不僅是嬪妃和宮女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具有女子監獄性質的場所。

主要關押犯罪官僚的女眷,並糾察、懲治後宮及宮女的過失。

另外,掖庭還是宮女們勞動、學習女工技藝、筆墨知識、接受婦德教育的所在。

掖庭裡面有宦官、罪臣家的女眷、宮女、奴婢、人員混雜。

可以說,總體來講,掖庭是一個看管罪臣家未被斬首女子的場所,雖沒有日夜刑罰,但苦役勞作時難免的。

只能說是一個相對寬容的罪臣女眷收容所,相當於貴女圈層的勞動改造營。

天子們,想讓罪臣家的女眷,避免再捲入到曾經的政治旋渦之中。

掖庭有壞處,也有好處,一些年幼就跟隨長輩被投入掖庭的女童,就是因為在掖庭,才能有機會學習。

這些曾經的天之驕女,沒有因家境沒落被賣入那不堪的場所。

落得個豪門千金、權臣貴女淪下賤。

比如後世著名的才女上官婉兒,就是因為在襁褓之中,便因祖父牽連而被籍沒入掖庭為奴。

雖然上官婉兒以奴籍在掖庭中度14年春秋中,但憑藉她自已的才華,一舉成為武后身邊的大紅人。

我沒有去撫慰娘,繼續訴說我的夢境。

“我們婆媳二人被分配的是比較辛苦的種植蔬菜、採摘,那些田地裡的農活。”

我現在只有二十歲,還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千金。

因此從我口中說出“婆媳”“農活”來,在孃親耳朵裡聽起來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所以孃親反而不擔心了,就當我說故事一樣聽著。

“我們這麼辛苦食勞作了整整十八年,終於被赦免放出宮。”

“我和兒媳渡河,等到天黑了才到岸邊,四周昏暗,不知道該去哪裡。”

“我們在岸邊掩面哭泣,互相鼓勵說:‘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呀,我們快些走吧。’”

“於是,我和兒媳開始一起向南出發。”

“我們順著河岸走了幾百步,遇到了一座廢棄的坊市。”

“我們從西門進到坊市裡面,順著牆往北走,遇到了東方的大門屋,就去拜訪。”

“大門屋裡沒有人在,房門開著,我們就進去了。”

“到了戟門,戟門也是開著的,我們就進去了。”

孃親聽我的描述,知道這樣的房型和院子結構,必是一個大戶人家。

“我走過屏風,看到內院迴廊環抱著庭院。”

“庭院北邊有間堂屋上著鎖,門前種著四棵櫻桃樹,櫻桃樹上花開正盛。”

“這時候月色堆滿了庭院,那裡彷彿是個沒有人住的地方。”

“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找到主人借住,所以就和兒媳相對著躺在臺階下。”

“不多時,一個家僕一樣的老人,來到庭院中責怪我們,說我們不該躺在人家的臺階上。”

“我們婆媳二人和那個老伯說了我們的情況,他同情我們可憐,不管我們,也就離開了。”

“這時候,我們又聽到西廊傳來腳步聲,是一個公子打扮的年輕人過來了。”

“年輕人氣盛,他也責怪我們,還叫老人趕我們走。”

“我們和他說了我們的情況,還自報了張家的名姓,想著總要看在過去也是官家女眷的份上,寬容我們些個。”

孃親聽我說到這裡,雖然知道我說的是夢境,仍然眼眶含淚。

“那年輕人低下頭走到我身邊,我那時已經老眼昏花,他走近來,我才看清他穿著白衣白鞋,分明是喪服。”

“那年輕人在我們面前哭起來,恭敬地說:‘我是張尚書的侄子呀。’”

那白衣的年輕公子原來是張家遠房的侄子,因為和張家一直斷了聯絡,才逃過一劫。

“他哭得越來越過分,還堅持說:‘一直沒有嬸孃你們的訊息,不知道你們已經到了這裡,原來是上天讓我們重新相聚啊。”

“這裡就是張府老家的舊宅,北間堂屋鎖著的,就是叔父大人赴京趕考前一模一樣的佈置。’”

那年輕公子邊哭邊開啟了堂屋的門,說是裡面的陳設還像張楚金十八年前住的那樣。

“我和媳婦本已經是無處可去的人,就在那裡住下了。”

“我在那裡住了九年後,就死了。”

“我死的時候,那四棵櫻桃樹花開得的正豔。”

孃親雖然聽著我描述的夢境,感到陣陣的心酸,但卻又不想相信。

“嬌娘,娘一直聽說,人的命運浮沉,都是註定了的。”

“只是,你說的那些,只是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夢中之事,不會應驗的!”

“夢,從來都是反著的,楚金這孩子人那麼勤勉,一定能步步高昇,你們倆會兒孫滿堂的。”

我知道,孃親這麼說,是想讓我寬心,是想說吉利話。

我也知道,後來孃親把我說的夢,牢牢的記在心裡,一直想要幫我,直到她再也幫不了的那一天為止。

“孃親,你說得對,我會幫楚金的,我一定不會讓這個夢這樣發展下去。”

我當著孃親的面,再次表達了我那個天真的、幼稚的、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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