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大是個老實人。

這是姜懷序這幾個月以來對這個爹最大的認知,老實人自然想不到她去做了什麼事,她暫時也不打算告訴他。

兩人一起走進破廟,姜懷序邊走邊問道:“爹,您知道端王嗎?”

“端王誰不知道?咱們淮安府就是這位王爺的封地啊!”

坐在乾草之上,姜懷序低聲道:“我得到一個訊息,朝廷沒有讓官府徵兵,咱們縣徵收那麼多壯丁是端王想要擴充自己的軍隊,試圖謀反。”

幾句話把姜老大嚇得睡意全無,心臟砰砰直跳。

他的嗓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怎、怎麼會這樣?”

“當今聖上時日無多,各地藩王對那個位子虎視眈眈,怕是要亂起來了。”姜懷序道,“爹,京城就在北邊,距離淮安府千里之遙,咱們趕過去若是迎頭遇上兵亂,到時跑都來不及。”

聽小閨女分析的有理有據,姜老大的心情也逐漸平復下來,他皺眉深思,越想越覺得有理。

“北上不成,難道要南下?”

姜懷序不知道這個世界南方的情況怎麼樣,可歷史上南方世家大族盤踞,盤根錯節,水相當之深,她想在南方站穩腳跟,安安穩穩做個小生意啥的怕是有困難。

“爹,乾州在哪裡?”

“乾州?也在北邊,離咱們這兒也有將近兩千裡地呢。”

“那北上京城呢?”

姜老大愁的直撓頭,“那得三千多里地。”

姜懷序想罵人。

她在的這個地方究竟是什麼犄角旮旯,怎麼去哪兒都要走上千裡地,關鍵是她還沒有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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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懷序不理它,“爹,咱們去乾州吧,聽說燕王仁善,能收留難民。萬一之後情況不好,逃難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附近州府肯定不會收留太多難民,乾州或許能成為我們的落腳之處。”

看寫信那大叔把燕王誇得天花亂墜的,她也琢磨過乾州是個坑的可能性,可那大叔寫信條理清晰有理有據,且知道不少皇家之事,想必是有身份的人。

燕王封地收留難民的訊息既然已經流傳出去,哪怕是這個王爺想要博個美名謀求上位,也不會對難民太過苛待。

再不濟,路上多多打探一下訊息,就知道這條路通不通了。

想著這些,姜懷序看著姜老大等著他的回答。

“閨女,你說得有理,不過咱得回去跟你村長伯伯商量商量再說。”

父女二人說定,姜懷序也開始犯困,最終她在草堆上湊合了一晚。

第二日,姜懷序被一陣嘈雜聲吵醒。

她睜眼一看,跟姜老大說話的那兩人她看著面熟,卻不記得這兩人的身份。

“序姐兒,你醒了?這是你嫂子的哥哥和弟弟,鄭聰和鄭明,以前你們見過的,還記得吧?”

姜懷序十分嫻熟地喊:“記得,大聰哥,小明哥。”

鄭明看著姜懷序的眼神很是稀奇,“你就是序姐兒吧?聽麗娘說你能說話了還學會了醫術,小小年紀真是了不得!”

“過獎了,運氣好運氣好。”姜懷序被兄弟倆灼熱的目光盯得有些不適應。

姜懷序在這邊客氣,姜老大在那邊大言不慚,“序姐兒醫術可好了,連骨折都能治,你們村裡是不是也沒郎中?要是咱能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說到這兒,鄭聰臉上出現為難之色,“伯父不知,有人在鎮上打聽到朝廷可能會免除賦稅,之前那些逃走的人得到訊息想必也會回來。許多人覺得這時候再逃,實在沒必要。”

有一點他沒說,十里村被水淹的訊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有人覺得十里村人想要他們跟著逃難純粹是自己沒地兒去,便拉著別人一起。

他們的村子又沒有被淹,有地兒去幹嘛上趕著當難民?

姜老大驚詫地和姜懷序對視一眼,斟酌一番後問道:“大侄子,免除賦稅的訊息可確切?”

“這事好些人都知道。”

姜懷序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們可還說了什麼?有沒有提關於徵兵的事?”

“他們說,咱們淮安府是端王的封地,端王愛民如子,定會向皇帝老爺請求免除今秋的賦稅,至於徵兵,那是朝廷要求的,王爺也沒法子,咱們淮安府被淹成這個樣子,還走了不少人,前兩日已經徵過一次兵,現在沒了動靜,許是已經徵完了。”

姜懷序皺起眉頭,“兩位哥哥可見過鎮中街道上的情景?”

“害,我們抄的近道,遠遠看見沒幾個人在街上走。”

聞言,姜懷序低下頭深思,兩種說辭加上她自己的所見所聞,哪一種更可信一目瞭然。

牛頭村人慘死的時間和徵兵時間相近,身上是同一種刀傷,能做到的人除了有組織的匪徒就是官府。

她連看了幾戶人家,死的人或老或幼,其餘人一個也沒看見,只能是被人給帶走了。

單單抓走男人還可以說是抓壯丁,連同女人一起抓走倒像是土匪所為?可若真是土匪所為,為何不直接一把火把村子燒了,銷燬罪證?

膽子大到不像土匪所為,有人想讓土匪背鍋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姜懷序的眼底閃過一抹暗芒,她背上自己的小布袋,抬頭看向正勸說鄭聰兄弟的姜老大,“爹,我餓了,我想去鎮上看看有沒有人賣吃的。”

姜老大隻猶豫片刻便同意了。

姜懷序快步走出破廟,先是找到一處無人之地簡單洗漱,之後來到春日坊。

春日坊向來是鎮上貧困潦倒之人聚集之地,混混、乞丐什麼的也最愛待在這裡。

富戶還有銀錢和糧食逃難,他們卻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在街上渾渾噩噩等死,二是死於逃難途中。

可她把東街走過一遍,見到的人屈指可數,那些人看見她也只當沒看見。

姜懷序目光一掃,視線落在距離她最近的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身上,緩步走了過去。

“大爺,可否向你打聽個事?”

老頭掀起鬆垮垮的眼皮,佈滿白翳的眼睛也不知能否看見,就又閉了起來。

姜懷序小手從布袋裡一伸,拿出一個糙麵餅子。

“我問,你答,這個餅子歸你。”

老頭睜眼看見姜懷序手上的糙麵餅子,伸手就要搶。

姜懷序起身後退一步,眉眼彎彎,眼底卻盡是冷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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