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難民,簡陋的棚子在城門外連成一片,看著擁擠,卻亂中有序。

帳篷一列列擺著,靠近城門的那頭,擺著十多個大鍋,恰巧申時,鍋上冒著黑煙,一列列帳篷中間,難民正排著老長的隊伍,如螞蟻般向前挪動。

城門口也有兩條長長的隊伍,排隊的人身上帶著大包小包,似是正在排隊等著進城。

隊伍越來越長,卻沒看見有人往前挪動,城門以及兩個角門都緊緊閉著。

“城門都關著,是不是不能讓咱進去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姜正茂心底的喜悅轉變為憂愁。

姜舟聽見了,安慰自家老爹,“不會的爹,要是不能進城那麼多人排著隊幹啥?人又不傻。”

這時,一個士兵模樣的一邊打量著姜正茂這個隊伍,一邊往這邊走。

大冷的天,姜正茂的手心裡生生冒出汗來,“這、這可咋整,這些軍老爺最是難纏,咱們沒啥紕漏吧?刀?弓箭?都藏好了沒?要是被發現,是要砍頭的吧?”

越想心裡越怕,越怕越想往回看再檢查檢查。

姜淼小聲道:“來了,爹,那些東西都藏得好好的,您一露怯萬一當咱們心虛呢?”

聽大兒子一提醒,姜正茂僵硬地擠出一個笑,迎上去問道:“軍爺,我們等著進城,這城門啥時能開?”

士兵懷疑地問:“你們是逃難的?這是什麼打扮?從前什麼戶籍?”

姜正茂心裡大驚,竭力保持鎮定,破了的音卻顯露出他此時心緒並不平靜:“我們是一個村子的難民,從前可都是良民呀軍爺!至於臉上的這個,是為了防瘟病。”

士兵笑了聲:“瘟病這樣能防住,怎麼能死這麼多人?”

又看了一眼姜正茂身後的車馬,有些懷疑人生,沒見過一村子逃難的還搞個馬隊的。

“前邊看告示去!”

士兵揮著手示意往前走。

“看告示?看告示!二郎啊!快來——”

姜懷序和姜薇湊熱鬧跟在了姜二郎後頭往告示前走。

他們前頭聚集了不少人,一邊看一邊嘟嘟囔囔、罵罵咧咧,大致意思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咋看告示?這年頭讀書人這麼稀罕?等恁久等不來半個!

“都起開都起開,我家二郎識字,都起開的!”

人群瞬間讓開一條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姜正茂身上,姜正茂拉著姜二郎就往前走,姜懷序猶豫了下沒跟上去。

論社牛這塊,還得是大伯。

姜懷序拉著姜薇站在人堆外面聽姜二郎念告示上的內容,在心裡翻譯過來就是先去醫官那兒一個個摸脈,摸完確定沒有疫病,可以領一個小木牌,憑藉木牌可以去領粥。

進城一人交十兩紋銀,可以被安排去開荒;不想開荒卻想落戶要麼看財力要麼看運氣,看運氣就是別人覺得你能當這裡的老百姓就能直接落戶,不然用錢砸也行。沒錢又倒黴的就充當徭役,哪裡有活去哪裡,臉上還要刻字。

姜懷序覺著這個燕王心也挺黑,轉眼一想那麼多難民需要安置,又覺得這個做法也在所難免。

有的難民們聽完之後,差點癱倒在地上,他們逃難這麼久哪裡還能拿出那麼多銀錢?這不就只剩下當徭役這一條路了嗎?

他們以前可是良民!

一個天一個地的差距簡直讓人沒辦法接受!

有人甚至抹起眼淚來。

姜正茂帶著姜二郎和其他村民走出來時,所有人都是如喪考妣的神色。

“走,先讓大傢伙排隊摸脈,摸完脈填飽肚子再說。”

回去又跟大家夥兒說了一遍告示上的內容,顧不上難過,便拉著馬車提著行李去排隊。

摸脈姜懷序不擔心,村裡人有疫病的話她第一個就能知道,一路上千防萬防總有些用處的。

路上難民一多,她便讓村裡人又把口罩布巾戴在了臉上。

連晟是舉人,那些士兵看見他不說恭恭敬敬,卻也不是對待其他難民那般頤指氣使的態度,姜懷序在想這個‘運氣’是不是功名?

他們沒有運氣,有云七呀!

山匪窩裡搶來的銀子應當夠他們獲得開荒的資格,雲七欠她的人情總不能浪費。

排完慢吞吞的隊,姜懷序把自己的小木牌給姜三郎,讓他幫自己排隊領粥,她則去找雲七。

四處一看,不見雲七的身影。

叫了聲福團,才發現雲七正跟城門口的一名士兵說話。

說了兩句,士兵便跑開了,雲七還等在城門口,連晟向他走去。

關閉掃描畫面,姜懷序搓了搓手,等待著熱粥的到來。她想知道雲七會不會為這些日子以來日日相處的村民們說句話,卻不想靠偷聽。

熱粥端回來時,雲七也回來了。

“跟我來。”喝粥的姜懷序因這句話燙了下舌尖,站起身沒有猶豫地跟上了雲七,同行的還有姜二郎。

“我要走了。”

姜二郎問:“雲兄要進乾州城?”

雲七頷首。

“那便祝雲兄前程似錦,咱們後會有期。”

雲七抱拳回禮,隨後看向姜懷序,眼神有些閃躲,“我,方才跟程大人說了聲,免了你們一村人的入城費,直接落戶。不過你們人太多,怕是不能分在一處,還需好好斟酌。”

姜懷序微微有些驚訝,還以為怎麼著都要出一筆銀子,誰知竟這般容易,一句話,銀錢全免。

她也行了個男子禮,真心實意地說道:“多謝雲七大哥,大哥一路好走,恕不遠送!”

雲七:······

他有時都不知道自己從姜懷序話語裡聽出來陰陽怪氣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姜懷序的問題。

一絲悵然劃過心頭,這將是他一生中僅有的一次體驗,卻也使他看清楚了許多。

“姜懷序,想要做成一件事,有時只靠你一人是不夠的。”

姜懷序眨了眨眼睛,“我當然知道,不然幹嘛跟你說?”

雲七被噎了一下,一時無語。

“放心,不會太過為難你,我會努力的。”

雲七的一張冷臉忽地如冰雪消融,眉眼柔和了幾分,“記住了,我叫蒼珩。”

說完這句話,雲七轉身披上將士遞來的披風,飛身上馬,駿馬嘶鳴,少年在夕陽中遠去。

“蒼姓?雲七是——皇家中人?”姜二郎語氣飄忽地問。

“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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