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華憐站在廟堂內閣,透過窗柩望著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屋簷。

木吒哪吒在一旁軟榻上打盹。

寺廟中供奉的巨大佛像香火不斷,縹緲了佛腳下誦經唸佛的一眾僧侶沙彌。

住持一動不動地坐在他身邊,慈藹的雙目低垂,掌中木魚“篤篤”敲擊,韻律平緩均勻。

華憐卷著手中經書,重新坐回恩松大師對面。

恩松大師唸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道:“公主,你的心不靜。”

華憐垂首,低聲道:“大師,這幾日妙善夜夜受噩夢侵擾,還請大師助我解夢。”

“你且將手伸出來。”

恩松大師一邊給華憐診脈,一邊跟他講了個故事。

“多年前,白雀庵還是個小寺廟的時候,我曾經收留過一隻祥瑞孔雀。”

恩松的目光悠遠深邃,彷彿能帶著華憐穿越回到那個時空。

“那孔雀,可真是通人性啊......”

————五十年前白佛寺————

年輕的恩松小心翼翼地給這隻撿回來的漂亮白孔雀修剪殘羽,包紮上藥。

孔雀飛進來的時候,恰好寺內方丈出門降妖去了。

恩松見這隻孔雀傷勢實在是嚴重,就自作主張收留了他。

三天後,白孔雀甦醒,竟然口吐人言,對恩松的救命之恩表示了感謝。

方丈遲遲不回來,恩松也沒多想。

畢竟有時方丈去千里之外的大寺廟學習,隔個個把月半年才回來也是正常的。

可能是這次捉妖遇到了一些阻礙吧。

少年恩松輕快的想。

一人一雀在養傷期間度過了一段世外桃源般相當美好的光景。

白雀雖說是妖,卻聰慧靈敏、心思細膩剔透。

他見恩松對他推心置腹,不離不棄的日夜照顧。

時間長了便被恩松打動,向恩松推心置腹地袒露了心事。

原來這白雀是某處大妖之子,然而家中橫遭不幸,遇到了一群捉妖人,他父母被殺,自己也被打的妖丹幾乎破損。

他被母親推著連夜出逃,這才留住一條性命。

要知道那個時代,不管是善是惡,妖族都是被人人喊打的。

難得有恩松這樣不介意他身份,願意和他友好共處的人類。

“恩松,你姓什麼?”白雀內傷嚴重尚且不能化形,用腦袋蹭了蹭恩松。

“你總不會姓恩吧?”

恩松靦腆地笑了,“我在俗世時姓張,入了佛門,俗世中的姓名,便都不會再用了。”

“張?”

白雀喃喃自語,“好好的姓,聽起來就像個人呢。”

恩松輕撫白雀羽翅,問他:“小白,你的傷也快好了,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麼?”

恩松眼中露出期待,提議說:“不如跟我一起修行佛道如何?”

白雀卻搖了搖頭,目光中閃出一抹化不開的仇恨,“不了恩松,我還有大仇未報。”

看著恩松擔憂清澈的眼睛,白雀緩了口氣,語氣輕鬆:“等我報了仇,我就來找你,到時候在一起修行也不遲。”

他朝恩松眨眨眼睛,孔雀長長的睫毛像一把精緻的扇子,眼中閃著俏皮的光:“你可別早早的死了。”

恩松微笑,並不介意白雀的玩笑話,甚至反過來和白雀玩鬧:“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卻咒我早早的死,你這樣過分,不得給我賠禮道歉?”

白雀哈哈大笑,和恩松聊天就是痛快。

他從小到大,從沒遇到過這麼合胃口的人,妖也沒有。

想了想,白雀將他的妖丹吐出,送到恩松掌心。

看著恩松疑惑的目光,白雀解釋道:“我大王明孔雀一族與尋常妖獸不同。”

“只要妖丹不死,我即便是肉身隕落,也能從丹內重生。”

“恩松,這妖丹我交給你保管,你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聞言,恩松鄭重將白雀妖丹收入懷中,承諾道:“你放心,我一定拼死守護好你的妖丹。”

白雀離去後,日子重歸平靜。

恩松卻想不到,那個稀鬆平常的午後,竟然是他跟白雀的最後一面。

半月之後,恩松師父他們回來了。

他們此次降妖不單單隻有白佛寺出了人,還有不少道觀遊俠,奇人異士。

要不是眾人齊心協力、人多勢眾,活生生將那隻修煉百年的白孔雀熬死。

恩松的師父通源方丈也回不了白佛寺。

雖說通源方丈道行高深,但也在鬥法中受了不小內傷。

他對大明王孔雀的妖氣最為敏感,只一眼就發現了恩松身上濃郁的妖丹氣息。

恩松不知所以然,興高采烈地去迎接自己師父,卻被通源一把拿下,按在地上。

接下來就是毫不留情的搜身。

恩松恨不得把白雀妖丹吞到肚子裡藏起來,卻沒想到自己師父一聲不吭,直接將妖丹捏碎了。

恩松目眥欲裂,朝通源方丈大聲咆哮,雙目通紅宛如被激怒的兇獸。

“師父!還我妖丹!還我妖丹!!!!”

“啊!!!!”

他心痛得幾乎泣血,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師父無緣無故要將自己最好朋友的妖丹捏碎。

恩松又急又氣,卻沒辦法阻止,心頭對白雀的歉意悔恨讓他眼前一黑。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通源方丈的死訊。

跟著一起前去降妖的師叔告訴他,大明王孔雀的妖丹不是想弄碎就弄碎的。

消滅妖丹的瞬間,妖丹會迸發出毀天滅地的能量和敵人同歸於盡。

而通源方丈為了不讓妖丹波及恩松等人,硬生生耗盡法力,自己抗住了這一擊。

恩松到死,都沒聽自己師父說上一句解釋的話。

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經歷了好友妖丹被最尊敬的師父捏碎,師父被摯友妖丹炸死的慘劇。

恩松流出兩道血淚,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跪坐於佛像之下。

他雙目緊閉,聲聲悲怮。

“佛祖,是否是我做錯了什麼,要報應在我重視之人身上。”

“若是我做錯了,請你罰我,不要殃及無辜。”

“佛祖啊。”

“佛祖!!!”

恩松抬起頭,直視著佛像低垂著的細長眉眼,似乎想把佛陀驚醒。

他指著靈堂內通源方丈的屍體,大聲質問:“師父降妖伏魔何錯之有?白雀為謀生路何錯之有?”

“你為何讓他們死啊?”

恩松雙手捶地,哭的泣不成聲。

“到底...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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