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論就是,不行。”

謝知行臉色陰鬱,他剛從星雲科技CEO陸總的辦公室出來。

一小時前,謝知行帶著團隊做好的計劃前去present。過去的三個多月,謝知行作為業務負責人,Celine作為產品負責人,還有供應鏈、招商、運營、市場等一眾負責人,整個團隊奔赴廣州以及東南亞考察,瞭解當地的倉儲物流、本土供應鏈、市場競爭和使用者消費習慣。

誰都沒想到,計劃做出來,兜頭就是一盆冷水。

他們原本的計劃跟目前其他的出海電商一樣,第一站的目的地是東南亞。

不同的是,市面上的電商通常走的是平臺模式,只提供平臺,商家自行入駐,負責商品上架、倉配、物流、售後等整個環節。主要的壓力都在商家身上,平臺從中抽取佣金。

而謝知行最初的想法,是走全託管模式,自建倉庫,由平臺來完全把控整個鏈條,以最大程度的壓榨箇中每個環節中的成本,進一步壓低商品價格,從而在東南亞的電商市場裡殺出一條路來。這樣的好處是平臺權力大,商家只需要無腦上架商品發到倉庫,平臺負責選品、定價。

但這個模式的問題也很突出,就是燒錢,所以雖然這個模式以前就有創業公司嘗試過,但還是因為其複雜性和前期的巨大投入,以失敗告終,變成了歷史。

陸總顯然對這個方案並不滿意。

他的意思很明確,雖然公司主營社交業務的廣告收入現在依然在增長,但今年以來增速明顯放緩了。公司必須找到其他的業務發力點,尋找未來的出路。電商是公司拓寬業務的一個方向——但並不是唯一一個方向。

謝知行之所以敢重提這個模式,最大的底氣,還是來自築夢比同行更為充裕的現金流。

但問題是,公司有錢是一碼事,給不給你用是另一碼事。什麼都沒做出來,憑什麼要讓公司把這麼多資金投資給你?

Celine當然理解謝知行的失落,但她倒覺得還好,新人初來乍到,總有一個考驗期,得靠一次一次的勝仗,來贏得信任、建立信任。這個道理在誰身上都適用,從剛畢業的校招生,到職業經理人,誰也逃不過。

但她沒辦法告訴謝知行,她之所以對自證這件事如此習以為常,是因為,她是女人。

一個女人在職場上,天然會面臨懷疑、面臨不信任,她見過了太多這樣的眼神,有時候很直白——有時候那甚至更好辦,硬氣一點可以直接瞪回去。比較棘手的是另一種,包裹在體諒和寬容背後,讓人以為那是一種柔軟的善意,而它的的確確是善意——是來自男性的俯視的“善意”。

謝知行當然也懂這個道理,只是當這事發生到自已身上,多少還是有點憋屈。他懷著大幹一場的抱負回來,虛假的熱情和繁榮褪去,冷眼終於露了出來。電商不是公司的唯一方向,他也不是公司唯一的押注,陸總會客氣地感謝他放棄了美國的高薪房產優渥生活,但並不會因此就天然高看他一眼。

他成功的過往,在回國之前顯得奪目而關鍵,但也到此為止,回國之後,無人在意。

辦公室裡氣壓低得嚇人。

現在團隊對此還不知情,到底是謝知行個人再進一步去爭取協商,還是整個團隊調轉航向,必須儘快做出決定。拖延下去只會增加陸總對整個團隊的不信任,而一旦事發,謝知行要面臨的就是整個團隊對他作為電商業務的最高決策者的能力的信任危機。

“失望嗎?”謝知行問,聲音低低的,喉嚨口像夾了一口濃痰。

三個月了,他的睡眠少得可憐。之前他開玩笑說,老年人不需要那麼多睡眠,睡多了是一種負擔。但那時候有個目標支撐著他。此刻他整個人彷彿瞬間坍塌了似的,憔悴中甚至真的露出了一絲蒼老。

很難說謝知行這個問題到底是在問,是對目前的處境不像他曾經描繪得那麼光明而失望,還是對他本人……其實沒那麼不可或缺、所向披靡而失望。

Celine笑了:“老闆,實不相瞞,我對你今天中午請的那頓挺失望的,我以為回來會天天吃香喝辣呢,結果你就拿麥當勞打發我?還是最便宜的套餐?”

謝知行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老闆,我們再想辦法。”Celine說,“既然公司想做電商,哪怕只是試著玩,我們都不會無路可走。”

透過BFC新榮記的落地窗,能看見下面光影流動的黃浦江和耀眼璀璨的陸家嘴。

臨窗的沙發座上,坐著一個面孔冷峻的男人,年紀不輕,但臉上線條還是利落得如同斧劈刀削。他只穿了件襯衫,顯然經過精心的熨燙,從肩膀到胳膊,都平整得一絲不苟,像他整個人一樣,沉著穩重。

手機振動了幾下,他抬手回訊息,手指修長,手腕上戴著勞力士的縱航者。

很快一個電話打了過來,他接起來,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年輕的女聲,嘟嘟囔囔地撒嬌說:“你都一個多月沒回上海了,好不容易回來了,今天還不陪我吃晚飯。”

男人沉聲回答:“你找朋友吃,我請客。”

“那我吃完幾點去你家嘛?你把密碼給我嘛,我先過去,等你回家。”

“我今天有事回家時間不確定,你別趕來趕去了,吃完晚飯早點自已回家。”

對面顯然很不高興。男人餘光瞥到有人進來,隨便哄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不好意思遲到了,開會一直開到現在。”

Celine拎著包匆匆進來,脫下駝色翻領大衣隨手搭在椅背上,裡面穿了件燕麥色高領羊絨衫,深灰色西裝褲,顯得整個人格外高挑有氣質。

“好久不見。”裴澤聲音溫和親切,“沒想到直到現在才見著,我還說要去機場接你呢。”

Celine笑吟吟地說:“大家都忙。”

“都安頓好了?住哪?”

“在徐家彙租了個房子住。”

“哦?哪個小區?”

Celine報了個小區名字,裴澤面露驚訝笑了:“這麼巧,我今年在那裡買了房,前兩個月剛裝修好。”

Celine回到上海快兩個月了。

她沒有特意通知裴澤,只是簡單地在朋友圈發了個定位。一週後,裴澤給她點了贊。

但這兩個月裡,不是她忙著加班,就是他忙著出差,兩人公司相差不過四五公里,竟然一直沒見上面。

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再忙,只要想見面,總是能找出時間見面的。

他們只是沒有那麼迫切要見到彼此而已。

服務員端上了野生大黃魚年糕,裴澤用勺子盛了塊魚肉和年糕到Celine碗裡。

Celine一眼看見了他手腕上的勞力士。她心裡動了動,但面上不動聲色說:“這表都舊了吧。”

裴澤給她舀了勺湯汁,淡淡說:“表嘛,能看時間就行,工具罷了。”

Celine配合地笑了笑,心裡想,行吧,還是讓你裝到了。

這隻表是他們領結婚證的時候,Celine送給裴澤的結婚禮物。

裴澤送了她一隻兩克拉的Harry Winston鑽戒,和一個光澤溫潤的玉墜。前一個用來給她撐場面,後一個用來保她平安無虞。

面對如此貴重的兩個禮物,Celine咬咬牙給他買了這個手錶禮尚往來。雖然比不上他送的禮物的價格,但對那時候的Celine來說,已經是一筆鉅款了。如今這個手錶應該是配不上裴澤的身價了,但他還戴著。

但Celine並不想問為什麼。憑她對裴澤的瞭解,他多半隻是看人下菜碟,來跟她吃飯,所以拿出來戴一戴——給她看。

晚飯後,裴澤邀請她去外灘邊散步。深冬空氣凜冽,兩岸燈光輝煌。

Celine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感慨:“每次晚上走在黃浦江邊,看見這麼輝煌的夜景,我都有種很矛盾的感覺,一方面覺得自已非常渺小,什麼也不是,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已彷彿無所不能,伸出手去,就能把天都握在手裡。”

她聲音不高,透著難以察覺的悵惘,一眨眼就飄散在了寒風中。

但裴澤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問:“工作怎麼樣?”

Celine簡單說了說,然後自我安慰道:“不算特別順利,但到我們這個年紀,如果一件事情特別順利,反而會覺得其中有什麼貓膩。”

“為什麼是東南亞呢?”

“目前國內電商出海第一站,通常都選東南亞,因為——”

Celine頓住,緩緩地重複了一遍裴澤的問題:“對哦,為什麼是東南亞?”

裴澤本來也只是那麼一問,看見Celine停住的腳步,猜到她一定是有了想法,於是含笑說:“這是你要回答的問題。”

Celine沉默不語地往前走了幾步說:“不好意思哦,我這剛遲到,現在可能又要早退了,下次我請你——”

裴澤打斷了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現在去找謝知行。”

Celine上了計程車,正要掏出電腦開始搜資料,手機振動,裴澤發來訊息:“這兩週有時間喊謝知行吃飯吧。你回來,我該請他吃個飯謝謝他的。”

她勾了勾嘴角。難怪裴澤身邊總是有前赴後繼的年輕女孩子們,他太體面了,總是有本事在這些小細節上把人照顧得無比熨帖,給人無限被愛的錯覺。

“中國電商平臺出海第一站通常是東南亞,原因很簡單。第一,地理位置近,文化壁壘小,各大電商平臺在國內已經培養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成熟的使用者消費習慣,可以較為輕鬆地套用過去。第二,因為東南亞人口基數大,有人才有生意。第三,因為前幾十年經濟發展緩慢,沒有培養起來網頁端使用者習慣,反而導致了這幾年手機端網際網路滲透率非常高,上網平均時長是國內使用者的兩倍,這就給了電商發展的空間,而因為交通不便利、物流系統不完善,導致電商滲透率依然處於較低的水平。”

這些都是說爛了的事情,因此謝知行興趣缺缺地擺擺手:“所以呢?”

“但是,如果我們跟其他的平臺選條不一樣的路呢?第一站,我們不隨大流去東南亞。換一個目的地。”

“哪裡?”

“我們最熟悉的地方,”Celine打了個響指,“美國。”

謝知行聞言,託著下巴坐正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東南亞人口基數大,跟消費水平並不直接掛鉤。我來的路上查了一下,美國的人均GDP是萬美元,印尼萬,泰國2萬。而且因為疫情,美國線上消費習慣黏性巨大,電商規模已經達到了1萬億美元。美國的電商格格局你我都清楚,愛遜佔了40%,剩下的非常分散。愛遜的物流成本就佔到了商品價格的30%左右,所以它做不到低價,它主力的使用者依然偏向中產及以上的消費者。而我們的目標人群,是基數更龐大的下沉市場。”

Celine看向謝知行的眼神發亮:“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還需要進一步調研。但我覺得,這也許是我們的一個突破口。”

謝知行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後說:“大家第一站去東南亞,無非就是想挑軟柿子捏,但目前的東南亞電商市場,只是一個看上去很軟的柿子。所以我們的路線,不是紮根東南亞,從東南亞往外走,而是反過來,直接去最後的目標,美國和歐洲,挖掘歐美的低價市場。至於最後還要不要再回到東南亞,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了。”

與此同時,阮天晴也覺得,一切跟她想象得好像有點不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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