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生命只有一次
亮銀的扳手被他握在手中，燈光照在其上，散發著森森的寒光。
可本是作為主導者的人，卻雙手不住的顫抖，彷彿他才是那個躺在潔白病床上的待宰羔羊。
“手別抖！”小七語氣微冷的說。
小八的脊背彎了彎，連忙用左手鉗制住抓著扳手的右手:“我盡力。”
聞言，小七的的話語更加凌厲:“你不行就換主人來！”
“不可以！”
小八這下不抖了，他慌亂的吞了吞口水，好半晌終於平穩氣息。
“讓我來。”他堅定的說。
見此，小七也不再激他，閉口不言。
落在下首的顧盼，視線在兩人周圍逡巡，笑了笑。
好傢伙，我竟也成了你們play裡的一環？
12:43分，第二臺手術正式開始。
小八的神情莊重肅穆，那虔誠認真的模樣倒不像是在做手術，反而像在神殿中衷心的，向某位擁有偉力的未知存在祈禱。
他的動作乾淨利落，不到一小時，外殼就被全部剝離，露出精巧的內芯和胸腔處那已經被灼燒成薄薄的一層的容器表層。
小八深呼吸，手指剛接觸到內芯的殼層，一陣脆響突兀的傳來。
小八不由繃緊了神經，道:“殼層也晶化了，給我軟鉗。”
顧盼馬不停蹄的將軟鉗遞過去，就見小八的身體張成了一柄巨大的彎弓，棕灰的眸中滿是專注，使得顧盼都不敢大口呼吸。
“啵！”
軟鉗如同蜻蜓點水般，在被融成膠質凝液的殼層中不停提起又落下。
這個過程不能出現一絲的馬虎大意，也不能太慢。
一旦內部的那層薄殼被燒化，侵入到脆弱的心臟，伴隨而來的熔爐洩露將使事情變得無可挽回。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忙碌，晶化的外殼流動的膠質已全被挪走，膠質也被颳得一乾二淨。
顧盼終於鬆了口氣，但凝目一看，又不由緊皺眉心，急忙提醒道:“內殼有穿孔的現象，膠質恐怕已經滲透進去了！”
小八見到穿孔成篩子的內殼也是心中一沉，他閉了閉眼，片刻後便重新恢復平靜:“主人，你也來幫我，我們要搶時間！”
“好。”
顧盼大步上前，給小八重新遞了一把軟鉗，之前那把尖端已經沾染了不少凝固的膠質，不夠靈敏。
小八伸手接過，一刻不停的飛速清理著。
顧盼也不遑多讓，她仔細回憶著所學，手中的軟鉗隨即落下。
前期十分順利，經過清理，已經露出了半顆心臟，暫時沒有出現洩露的情況。
兩人的臉上不由出現喜色。
未多停留，兩人又動作迅速的清理下半部分。
小八的額頭上雖未如真正的人類那般滲出汗水，可頭髮絲中不斷汽化的煙氣，卻間接體現了他的工作強度。
“咚！咚！咚！”
隨著那顆幽藍心臟的跳動，身體中的機竅不斷髮出低鳴，但不知為何突然停擺了一瞬。
小八像是有預感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怎麼了？”顧盼的餘光掃到他，大聲問道。
小八沒有回答，而是顫抖著拿開那塊霧濛濛的晶化碎殼。
“咕嘟！咕嘟！”
一個只有拇指粗的糜爛洞口赫然顯露。
隨著心臟跳動，如墨般的熔爐溶液爭先恐後的湧出，將下方的一片機竅溶解成泥，如同一條流動的河，波光粼粼的，對映出瑰麗的色彩。
此時，小八的喉嚨像是被某股力量扼住，即使努力張大嘴巴，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半晌他才閉合上，呼吸不住的顫抖，只聽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艾爾老師，救命！”
顧盼恍然一驚，就在這時，房屋的防火牆發出了短促的警報聲。
她不由轉身朝門口看去，門口未見來人，頭頂卻驟然出現亮光。
猛地抬頭，只見一束直筒筒的光從上打下，在手術室中央形成了一個顯眼的光斑。
咦，這是什麼？
哦，是我的房子被穿孔了！
“別急，有我。”
艾爾站在光裡，那頭銀髮被照的閃閃發亮，像是戴上了天使的光圈。
但此時此刻，他確實如同仙神降臨。
不等顧盼開口詢問，就見他徑直走向手術檯，眉眼微垂，仔細檢視小七的情況。
他的沉默也帶動了兩人，他們不禁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結果。
艾爾的手掌輕輕一探，手指迅速的插入洞口，呲呲的煎烤聲不斷傳來，引得他們更加愕然。
“老師，你的手……”小八上前一步，擔憂道。
艾爾見溶液不再滲透，又把滲出的那些回收到一個小瓶子裡，才將被融的只剩一根小拇指的手抬起，笑道:“沒事，我能再生。”
只見他翻過手掌，如同生根發芽般，只剩黑膠的指根緩緩的長出四指。
不到半分鐘，他的手掌再次光亮如新。
顧盼親眼見到這隻能在遊戲中才看到的畫面，瞪大著雙眸，震驚無比。
雖不知艾爾什麼時候察覺了兩個機器人的不正常，但她的心中總算是安定下來。
有艾爾老師在，一定能救回小七。
不對，已經救回來了。
顧盼欣喜的問道:“可以進行下一步手術了嗎？”
艾爾卻搖搖頭:“不行，心臟能源外洩，這個方法只能穩住半個月，如果想讓他活下來，必須帶他回族地。”
族地？
顧盼頭腦發懵，歪頭想了想。
“啊，你你你！你們都是！”
此時他才反應過來艾爾身上的不對勁。
果斷且殘忍的治療方式，能自動恢復的機械手指，還有能讓別墅穿孔的可怕力量……
這些表徵無不顯示這幾人的身份。
“你們什麼時候相認的？”顧盼落寞的問道。
只有她一個人被矇在鼓裡的感覺令她很不好受。
心臟悶悶的，有點喘不過氣來。
小八聽著小七逐漸平穩的心跳，剛放鬆一會兒，聽到這話，他的心猛然提了起來。
“我，我，我們……”
他有點難以啟齒，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見此，艾爾突然插話道:“你第一次考試時。”
“嘎？”
這個回答令顧盼有片刻的失神，怒氣值驟然回縮了一截。
艾爾向前走了幾步，在她身前站定，誠實的回答道:“你那略顯糟糕的考試成績，讓我無法確信你能在兩個幼崽的身體壞掉前學會，所以我主動用精神力聯絡了他們。”
“那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顧盼聞言質問道。
艾爾稍加思考，說:“因為我想教你。”
“啊？”顧盼傻眼了。
“你對械族有恩，所以即便你的天賦再糟糕，我也想毫無保留的將知識教給你。”
聽到這話，顧盼猛的捂住胸口:扎心了，艾爾老師！
艾爾繼續開口:“雖說有作弊的成分，但你的基礎知識學的很紮實，去外面鑑鑑寶什麼的，還是非常適合的。”
“真的嗎？”
顧盼之前也看過幾本賭石暴富的小說，對這種靠眼力和運氣的博弈方式十分感興趣。
現在，雖然沒有小說中的透視眼，但她腦中的知識可比透視眼還要更勝一籌！
她的怒氣值在艾爾的安撫和小八的道歉聲中逐漸降為0，轉眼又恢復了活力。
“主人……”
一道微弱的，帶著卡痰的聲音響起，一下便佔據了顧盼的全部心神。
她撥開攔路的兩人，來到小七床前，拉住他的手，關切的問道:“小七，你感覺怎麼樣？胸口痛不痛？”
小七搖搖頭:“我的痛覺系統被關閉了。”
她沉默了片刻，說:“你的身體損耗太嚴重了，必須跟著艾爾老師回家，我已經同意了。”
話音剛落，小七的心臟就開始劇烈的跳動，他的眼神帶著不捨和眷戀，不由又握緊了幾分她的手。
“不回去我會死嗎？”
顧盼艱難的點頭:“嗯。”
她愛憐的摸著他光禿禿的頭，說:“你就當去醫院治病，治好了再回來，小七永遠都是我們家重要的一員。”
小七嗯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哽咽。
對於顧盼的果斷，艾爾罕見的有些驚訝。
械族不僅僅是一個龐大種族的名稱，背後更代表著巨大利益和權勢。
畢竟他們可算是繁星帝國的定國功臣。
只要她的要求不過分，即便想擁有一塊獨立的封土當女皇，也不是能不滿足。
能如此無動於衷，他倒是真的有點為他們的親情動容。
此時，他恍惚想起了自己的主人常在他耳邊唸叨的那句話。
要是我沒讓你去星空戰場就好了……
初聞不知話中意，但看到此情此景，他倒真明白了些許。
若是沒有他，那小七可能比他還要不如。
她的主人擁有通天徹地的能力，卻依舊只能救回一個失去記憶和過去的他。
更何況只是一個小人物的顧盼。
此刻，他才真正領會到生命只有一次這句話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