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看到一個戰俘小夥子抱著一具屍體失聲痛哭,那應該是他的生死兄弟。小五子深深知道,在戰場上,生死,只是一瞬間的事。今日眼前還生龍活虎的戰友,明天就會成為橫屍沙場的野鬼。越是親密的友情,越會帶來更大的悲傷。

戰果異常理想,傷亡大,收穫更大。老海山令張國瑞楊寶青找幾個沒受傷的穿上鬼子軍裝放出崗哨。其他人進鬼子兵營開一次全體大會。會議就一個議題,下一步該咋辦。張國瑞說:“我們都是外地來的,人生地不熟,海山大哥你就別客氣了,我們都聽你安排。”回頭看看楊寶青,楊寶青點點頭沒說話。

於是老海山決定把這次的戰利品全部打包裝車。領這些人向東進山。這一帶山區他們都無比熟悉,也不怕小鬼子討伐。

在大家忙活的時候,小五子單獨和張國瑞談了一個小時,聽說他們也是黨的隊伍,應該互相瞭解一下情況。

小五子終於知道他燒掉的秘密情報上所說的中央在哪兒了。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完成魏政委的遺願。

張國瑞很意外,他原來以為抗聯都是一些愛國的地方武裝,聽小五子一說才知道這夥人是真正的自己人,這簡直是天大的驚喜。

大家就在鬼子兵營吃了頓飽飯,然後裝車出發。

小五子來和老海山,張國瑞,榮平大哥等人告別。老海山知道他另有任務。給他收集了一下子彈,他的馬牌擼子子彈不好找,不過在礦長辦公室找到了相同尺寸的子彈,這次還繳獲了不少錢。老海山又給了他一沓大票。對他說:“城裡到處都用錢,多帶點。如果行動有困難,就馬上回來,咱們再商量著辦。”

大個子拍拍小五子肩膀沒說話,小五子向他用力一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小五子也不客氣了,換了身衣服,帶上錢,跟大家告別,向西面走去。

小五子回到蛟河,已經中午了,他決定馬上就走,蛟河領事館還不知道礦山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趁鬼子還沒嚴密輯察的時候,走得能更順利一些,一旦風聲緊了就不好走了。

去車站買了票,是下午四點半的火車。小五子去買了身衣服,嶄新的棉袍,千層底的高幫棉鞋。小五子很少穿這種衣服,有點彆扭。不過能掩飾他土匪的身份。去剃頭棚剃了個光頭。買了頂貂皮帽子戴上,一點也看不出土匪的樣子了。

老海山給他的錢都是十元的大票,他沒細數,至少有一千多塊,還是很方便攜帶的。

來不及去和大爺一家告別了,看看任務完成得怎麼樣,如果真能活著回來,他也真想去給大爺養老,享受一下他缺失的天倫之樂。

到點了,檢票上車,小五子長這麼大第一次坐火車。這個年代的火車裡面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滿車瀰漫著一股臭腳丫子和各種食物混合的奇怪味道。

小五子雖然沒坐過卻聽人說過,有人仔仔細細地給他講過各種流程,以備後來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少些麻煩。

給他講這些的人就是雲姐,他念念不忘的雲姐。也就是這次去新京主要尋找的人。

小五子不知道,發車不久,蛟河車站就來了不少日本兵,戒嚴了。每個出行的旅客都要受到反覆的盤查,他再晚走一會都可能走不了。

發車以後,小五子就去車廂連線處找車長,車長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小五子先遞上一根香菸點上。把剛拆封的煙揣進對方兜裡,開口說:“大哥,我第一次出門,要去新京,什麼時候能到?”

這時代火車出奇的慢,一站一停,蛟河到長春兩百公里左右,火車得跑一宿。

車長一看小夥挺會來事兒,對他說:“小兄弟蛟河的?這是幹啥去呀?到新京得明天早晨。有啥事跟哥說,哥保你安全。”

小五子說:“我爹病了,想我哥了,讓我去新京叫他回來一趟。我哥在新京給皇上當差的,這過年都沒回家。大哥,是不是能補臥鋪票啊?你幫我補一張吧?”說罷掏出五塊錢給他。

車長一看五塊錢,接過來直接揣兜裡,說:“補什麼票,跟我來,有人查票就提我,我姓沈。”

小五子趕忙道謝跟上。

小五子躺在臥鋪車廂裡,一個包廂只有他一個人。忙活半宿又一白天,真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著了。即使睡著了,還是有一隻手伸在懷裡握著槍。

雲姐大名叫劉雲,是長春寬城子義和盛藥鋪老闆家老閨女。有三個哥哥,有當官的有做買賣的。

雲姐上中學時就接觸了進步思想,畢業後從家裡逃出來,跟學校同學一夥人一起投了抗聯。

雲姐來時被安排在密營當文化教員。小五子在密營年紀最小,又都姓劉,所以雲姐特別照顧小五子。

在小二道河子,雲姐一有時間就教他識字,小五子也聰明好學。到隊伍分散的時候小五子已學完整個小學課程,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文化人了。

雲姐長得漂亮,性格活潑開朗。是密營所有小夥子們心目中的女神。

像金豆子之類的小夥子們整天找機會接近雲姐,哪怕是跟她說上一句話,或被她多看一眼,也覺得是天大的幸福。

可雲姐卻對誰都和和氣氣的,也對誰都規矩守禮,不假以辭色。

去年隊伍分散,小五子去了濛江,而云姐隨政委留在紅石,就再沒見過面。

情報中說,劉雲同志帶了政委去年的總結報告準備去哈爾濱去找共產國際的同志轉呈中央,並請中央對抗聯下一步工作作出指示。在長春會有代號牧童的同志接應。如聯絡不上共產國際就找門路進關直接去找中央。

可是到年底時,兩個人杳無音信,政委判斷可能是出事了,於是打算再派出一組人去尋找情報和聯絡員。

卻沒想到還沒等派出人員就被鬼子包圍在了密營,只好把這份秘密情報藏到了備用聯絡點,希望小五子等人能繼續完成任務。

政委沒想到的是,幾乎所有人都犧牲了,就連小五子都差點沒命,如果小五子也沒了,這份情報將會永遠石沉大海。

……

初春,乍暖還寒,白天融化的雪在夜裡又凍成了冰。清晨時候好像比冬季還冷。

火車終於在爬行了一整夜後,到站了。

這裡是長春,滿洲國的都城,新京。

日本人為什麼選中長春作為他們侵略中國的大本營呢?

因為在地理上,相對於東北其他的大城市來說,新京到日本可以開闢最短的航線,而且這裡的鐵路運輸網路四通八達。

並且長春位於整個東北地區的中心地帶,有利於對整個東北進行輻射和控制。

小五子下車,因為並沒有行李,輕手輕腳地溜達出來。

這時候早點攤兒已經擺出來了,小五子過去買了一碗豆腐腦,又要了兩張煎餅。坐在街邊趁熱吃了起來。熱食兒下肚,才感覺被凍僵了手腳暖和過來。

站前有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面寫著五族共榮等口號,下面是一幅手繪的新京地圖。

小五子記性相當好,在牌子前站了很長時間,就是為了把地圖記在心裡。

他不打算住旅店,這裡是日本人的老巢,關東軍司令部就在兒玉公園南邊不遠。旅店隨時都有可能被查,很麻煩。

長春原來叫寬城子,老城區不是很大,日本人來了後把長春擴建成了亞洲一流城市,城區擴大了幾十倍。

街上車水馬龍,無比熱鬧。小五子在山裡一直都是靠一雙鐵腳板走路的,多遠都不犯愁。

他知道雲姐家裡是開藥鋪的,肯定是在老城區。於是按照剛剛記住的地圖向老城區走去。

幾天後,豐樂路滿西中央飯店門前停了許多的車,汽車,馬車,人力車。

這應該是個富貴人家的宴會。來的都是達官貴人,滿洲國的官員,商界頭面人物,甚至有日本人也來了。

小五子靠在洋車上,一身拉洋車的短打扮,看似漫不經心地在等客人,可實際上,來的每一輛車上的每一個客人都被他的眼睛掃過。

小五子在頭道街那邊租了間房子,那邊都是來城裡找活幹的或者做小買賣的。房租不高,鄰居也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很適合打聽事兒。小五子買了一輛洋車,用以掩飾身份。這破玩意還挺貴,一輛二手的還花了小五子一百多塊。

雲姐家是藥商,而且生意做得很大,比較有名。小五子沒費多大勁就打聽到了地址,可是在她家大院前等了好幾天也沒看到人,小五子有些心慌,他擔心雲姐不在了,那他的一切行為就都做了無用功。後來問了她家一個下人,他說大小姐不在這兒,住自己的房子,她在學校旁有房子。

這下小五子懸著的心放下了,今天是聽說有達官貴人在中央飯店辦喜事,聽人說這家和雲姐家是親屬,這些富貴人家都是這個樣子的,總是親戚套著親戚。雲姐應該能來的,小五子提前來到這兒等待雲姐出現。

這些天小五子拉著洋車在長春大街小巷幾乎轉了個遍,這是他的習慣,無論到任何地方都要先熟悉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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