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遊樂園他少說也來了上百次,但這個迷宮卻是最近兩次才發現的,第一次他路過這裡,第二次因為好奇,他偷摸著走了進去。

進來的時候,他就生出了把沈知初扔進去關起來的想法,這裡實在是太偏僻,因為維修,基本上不會有人進去,人被關在裡面很難被發現。

作為沈知初的哥哥,就算不喜歡她,但對於她的生活習慣,他還是知道很多的,比如膽小怕黑,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單獨出來過,如果把她一個人扔進恐怖的黑暗裡,時間稍稍長一點,就會應激。

他不是第一次生出想要沈知初去死的想法,但從來沒有一次去實踐過。

為了能達到目的,他親自進去參觀過,廢舊的裝飾,因為是恐怖主題,就算是玩過鬼屋的他,進去了也有些心慌。

至於那個坑,應該是拆建時候留下來的,在看到那個深坑的時候,他就想過把沈知初推下去,她那麼的小,推進去了肯定是爬不出來。

如今真的推下去了,並沒有想象中的暢快,反而是慌亂更多。

到底是年齡不大,心裡素質不夠高,做了壞事,必然會心虛。

沈修禮把門關上鎖住後,還能聽到裡面沈知初叫他的聲音,他的手在發抖,在推沈知初進去的時候,他把手裡的傘也甩掉了。

雨還沒停,依舊大的像石子,落在脖頸裡泛起一陣涼意,他故作一臉狠意,可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為了不讓自已後悔,他轉過身用力的跑,衝進大雨中,沒多久臉就溼了,來到停車場,一直在那等著他的司機見他一個人在大雨中,有些訝異。

看著他開啟車門進來,他將搭在椅子上的毛巾遞過去:“要不要擦擦?”

沈修禮看了一眼沒有去接,這一看就不是新的,不知道擦過什麼的,他才不想要。

沈修禮板著一張臉,開啟書包拿出紙巾:“不用了,我用紙擦。”

司機尷尬的收回了手。

這一看就是個有錢孩子,十分的講究。

沈修禮開啟書包先是看到了沈知初的電話手錶,手錶在他拿到的時候就按下了關機,他不敢開啟,一旦開啟了可能會觸發裡面的定位系統,說不定還會被錄音。

就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等找個地方他就把手錶給扔了,只要他不說,沈知初今晚都別想被找到。

就算死不了,也要她嚐嚐苦頭。

他把手錶重新塞進包裡面,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翻出來一看,是昨晚那串糖葫蘆。

糖葫蘆他看到了就喜歡買,但這個季節的糖葫蘆都不好吃,昨天他買了兩串吃了一串,其中一顆山楂還是壞了,又酸又澀。

腦子裡不由浮現出沈知初那張帶著渴望的小臉。

她想吃糖葫蘆,就因為一串糖葫蘆才跟他來到這裡的。

爺爺說她聰明,比他能幹,也不知道她聰明在什麼地方,明明有很多零花錢卻連一串糖葫蘆都買不了,只能眼巴巴盯著他手裡的。

還被他這麼容易的騙到了這裡來扔進了坑裡,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他就從來沒見過比她還要好哄騙的人,只怕他找個人販子把她給賣了,她還要倒數錢的那種。

就這樣的人還被爺爺看中,也不知道爺爺看中她什麼地方。

如果媽媽……媽媽知道,她會生出這麼笨的一個女兒,會不會後悔當初拿命生下她而拋棄他和爸爸。

想到媽媽,沈修禮露出一個落寞的表情來。

司機把雨刮器開啟,視線清晰後,終於問出了心裡話。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剛才和你一起的小妹妹呢?”他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這個有錢孩子是今天上午忽然找到他的,給了他五百讓他跟他一天,期間不要多嘴管閒事,做好本職工作就行。

他跑車,一天賺五百不知道要跑多少單,現在只需要接一單還不用做什麼輕輕鬆鬆就拿到錢了,他當然樂意,因此一路上他都沒有多嘴。

但這會兒可能是雨聲太大,跟砸在心裡似的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那個小女孩長得還挺漂亮的,屬於一眼看了就記在心裡忘不掉的那種。

剛才在車裡,還聽到她喊“哥哥”,這倆孩子五官長得還挺像,應該是親兄妹。總不能哥哥帶著自已的妹妹給扔了吧。

司機不願意揣測這麼小的孩子,就只是隨口問問。

“哦,她已經被她家裡人給接走了。”

“你們不是親兄妹嗎?”

“不是。”

司機踩著油門,下雨天路打滑,他開的很小心,他穩住方向盤,訕訕一笑:“我還以為你們是親兄妹,她喊你哥……而且你們兩個長得都挺好看的。”

可能好看的人,總有些地方很相似。

沈修禮面無表情,手卻慢慢握緊了,壓制住心裡的燥意,他扭頭看著窗外,試圖轉移自已的注意力。

小的時候,不少人說他和沈知初長得像,他才不願意承認。

“你的傘怎麼沒了?”

“給出去了。”

司機還想說什麼,沈修禮發出“嘖”的一聲,一張臉已經浮現出明顯的厭煩,他望向後視鏡和司機的眼神對上。

“好好開你的車,不要多管閒事!”

司機終於想到收進荷包裡的那五百元,趕緊閉上了嘴不再多問。

車廂終於安靜了,可沈修禮的心情卻平靜不下來,和外面的雨聲一樣滴滴答答,這個月份還在夏天,天氣預報顯示這幾天都會下雨,下完雨後就轉秋了。

下雨天,那個地方更不會有人出現。

說不定沈知初真的會死在那裡,他的手上就會沾上一條人命,要是被爺爺知道了,只怕爸爸也保不了他。

他盯著窗外,看著霧濛濛的天。

還記得媽媽死的那天,也是這樣的下雨天。

……

媽媽死在沈修禮四歲那年,那年他的妹妹沈知初出生了。

還記得媽媽剛懷上沈知初時,年幼的沈修禮曾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妹妹,想要一個漂亮的妹妹和他作伴。

他會寵她,愛她,照顧她一輩子,誰要是敢欺負妹妹,他的拳頭就對準誰。

後來,他心心念唸的妹妹出生了,但他最愛的媽媽卻死在了寒冷的醫院裡。

他第一次見到沈知初的時候,是在醫院裡的保溫箱裡,她小小的在裡面,模樣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好看,他露出一個嫌棄的眼神。

直到護士把保溫箱裡沈知初抱出來給他看,他伸手想要摸摸她,或許是兄妹之間的心理感應,在他伸出手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麼軟那麼小的一隻手,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妹妹的存在,妹妹的身上帶著一股奶香味,可能是剛來到這個世界,她對什麼都充滿好奇,眼睛能見光後,就到處看。

其實,看久了,也挺好看的,妹妹的眼睛像媽媽。

一開始,沈修禮是愛這個妹妹的,他也想像月嫂那樣抱著她餵奶,可他的手太小,實在是抱不了她,她像是一隻柔軟的小動物。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給摔壞。

媽媽死了,沈修禮一開始並不知道,他當時還太小,只有四歲,還不懂什麼叫做死亡。

一天沒見到媽媽他會哭著找她,兩天沒見到,他會問照顧他的阿姨,她們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什麼時候會回來?

沒人告訴他答案。

他又開始哭,白天哭完,晚上哭,只有和妹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沒再掉眼淚,因為他記得媽媽對他說過,要做個男子漢保護好妹妹,男子漢是不能隨便哭的,更不能在妹妹面前沒出息的哭。

他一聲又一聲的喊著妹妹,看著妹妹第一次對他笑,露出來的酒窩特別的甜,讓人忍不住想要在她的臉上親一下。

心裡一想,他也做了。

醫院裡的護士阿姨都很喜歡他,說他是乖孩子,小小年齡就知道會保護妹妹。

……

媽媽的葬禮,沈修禮也沒有回去,他被留在了醫院裡,和剛出生一週的沈知初呆在一起。

或許是擔心他年齡太小接受不了母親的突然離世,亦或者是怕他鬧脾氣,打鬧靈堂讓死人走的不安寧,所以家裡人都瞞著他,不告訴他。

兩週後他才被接回去,一回到家他就開始找媽媽,扯著沙啞的嗓子喊著媽媽,這次誰勸都沒用。

他哭的撕心裂肺,聲音都哭啞了,眼淚似乎都流乾了,從站著到蹲著,最後躺在地上打滾,一邊哭一邊乾嘔,四歲的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第一次離開媽媽這麼久,偌大的別墅裡,關於媽媽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廚房裡沒有媽媽的身影,陽臺上沒有媽媽的衣服,媽媽喜歡的向日葵已經枯萎……

所有人都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一開始他是信的,可是去再遠的地方,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媽媽怎麼捨得扔下他這麼久。

如果媽媽真的是出去玩了,那麼這些人應該是露出輕鬆的表情,而不是眼睛裡帶著沉重的悲傷。

如果媽媽真的是去了很遠的地方,那她也會帶上他和妹妹,還有爸爸……

她一個沒帶,是不是不要他們了?

沈昌南聽到樓下傳來動靜,他下樓,立在樓梯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不得不依靠扶手來穩住身體,他面無表情,短短兩週的時間,失去妻子,也失去了臉上的喜怒哀樂。

他安靜的看著在地上打滾,哭到近乎乾嘔的兒子。

直到管家來到他的身邊,“先生,你去哄哄吧。”

沈昌南這才有了動作,他走到沈修禮面前,沒有蹲下身,而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哭紅的臉,然後用冷漠至極的語氣說了句:“別哭了。”

陷入哭鬧的沈修禮根本沒聽到他的話,或者說聽進去了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我讓你別哭了!”不同於上句平靜,這一聲沈昌南近乎咆哮。

屋子裡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到沈昌南這麼大聲的嘶吼,哪怕妻子死去,火葬埋在土裡時,他周身都是寂靜無聲的。

吼完後,沈昌南肩膀連帶著整個手臂都在顫抖。

戰慄的指尖蜷縮著,用力握緊拳頭,這聲嘶吼起到了作用,沈修禮抬起頭看著爸爸,他也有很長時間沒看到爸爸了,印象中的爸爸總是乾乾淨淨的,喜歡穿白色的衣服,頭髮蓬鬆,三十多歲的人了看著像二十多歲的人。

他說,媽媽喜歡他乾淨的樣子。

可是現在,他的臉上帶著憔悴,眼睛裡是紅血絲,鬍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沒掛鬍子了,頭髮凌亂,其中夾雜著顯眼的白髮,才三十歲的男人,這幾天硬生生的熬出了白頭。

身上的白襯衣從衣領到衣襬都是皺的,沈修禮看到這樣的爸爸,一時間呆住了,瞪大的眼睛還圈著淚水。

過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已的聲音,哽咽著:“爸爸,媽媽呢?我要媽媽……”

“你媽死了。”沈昌南無視周圍擔憂的目光,在沈修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再度殘忍說道:“你媽媽死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我們再也見不到她了。”

話音剛落,只見沈修禮又哭了起來。

身旁的保姆和管家都拿不贊同的目光看著沈昌南,認為他不該這麼直接的告訴沈修禮事實,這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可下一秒,沈昌南淚流滿面。

只是看著這個畫面就已經讓人心酸。

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就這麼破了一個窟窿。

在嬰兒車裡的沈知初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圍悲傷的氣息,也跟著哭了起來。

沈昌南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看著月嫂認真耐心的哄著。

“先生,小小姐出生這麼久了,你還沒抱過她吧,你去抱抱她哄哄她吧,她特別的乖。”月嫂把孩子抱到他跟前,試圖讓這個小嬰兒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兩週大的孩子生得白白淨淨,就像一個小天使,能給人帶來治癒的力量,哭的時候臉上也是粉粉嫩嫩的,特別招人疼惜。

月嫂並沒有撒謊,嬰兒時期的沈知初確實比很多孩子要安靜,可能是早產兒,體虛沒力,就算哭的時候也像只幼貓似的嚶嚀,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的睡著,只有餓的時候才會哼哭,但很快就能被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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