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沐津言來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

他行走於漫長的雨季,見過黑暗的深淵和噁心的泥沼,前方沒有歸宿,身後也並無退路。

無數個影子獰笑著從地下伸出手,拖拽著他的理智和認知,要他陷入無盡深潭,思念和悔恨也化作夢魘,無時無刻不撕扯著他的心臟。

沐津言其實比誰都要冷漠。

他深深厭惡這個世間,厭惡人們骯髒作嘔的內心,厭惡陽光掩蓋下的陰霾——他連自己都是厭惡的。

在媽媽死去的那一刻,無數厭惡誕生了。

在爸爸無罪釋放的那一刻,無數厭惡又消失了。

因為沐津言知道“厭惡”沒有意義了。

厭惡不能為他帶來什麼,只能讓他更加痛苦,無法解脫。

所以,他學會了收斂這種負面情緒,他能控制的心,不再產生無用的、只能影響自己的情感。

所以,沐津言可以一輩子揹負“沐”這個姓活下去。

“沐”是一切的起點,也將會是一切的終點。

沐津言變得越來越像是沐家最期待的那種繼承人,他小小年紀,就不卑不亢,言談舉止,頗有大家風範,儀態從容溫和,卻讓人摸不清深淺。

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失態,也沒有什麼能動搖他的內心。

“你媽媽的死,你還怪爸爸嗎?”

十歲時,新年那天,沐家的長輩都聚集在沐家,他們笑著詢問沐津言,好像在談什麼無關緊要的話題。

沐津言表情凝滯了些:“當然怪,我永遠都不可能原諒爸爸。”他哀傷的垂下眼睛:“媽媽是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媽媽而來,我很愛她。”

長輩們審視著:“是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沐津言溫聲道:

“如果有一天,當初的事情曝光了,那我會親手把爸爸送上法庭——醉酒的爸爸殺了媽媽,我當初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知道了真相,我當然憤怒、傷心、衝動,我心懷正義,知道感恩,分得清大義和親情,即使我很愛爸爸,也不會為他徇私枉法。”

長輩們愣了下,隨即笑了。

因為沐津言給了他們一個,比他們預料中還要好很多的答案。

他愛他的媽媽嗎?不重要。

他愛他的爸爸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沐津言就是愛爸爸媽媽的人。

所有人都會知道,作為沐家未來的繼承人,沐津言重情重義,正直善良,完美無缺,光芒萬丈。

在這個前提下,沐津言本身的性格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沐津言要表達的,也是這一點。

這個孩子,已經聰明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沐家不可能放過他,他必須是沐家的,他也能帶領沐家走的更高更遠。

沐津言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上了沐家的高層,成為了最高權利的掌控者——頂著“沐”這個殺母兇手的姓。

沐津言為母親報仇的人時候,沐家所有人都是默許的態度,他們不難過,也不同情,從最初他們選定沐津言是繼承人的那一刻,就早有預料這一天。

他們只是為自己的命運擔憂了而已。

而這種漠然的態度,更加讓沐津言認知了這個大家族爛到了根子裡的腐敗和自私。

但可悲的是,他已經不像最初那樣排斥了——他沒法“厭惡”,能做的,只有使自己不同化而已。

但其實,從他開始偽裝開始,他就已經被同化了,不是嗎?

沐津言不想去想這種問題,他對於善惡的定義,也比普通人複雜的多。

因為母親死後,法院輕易結案了,他痛恨這種“輕易”的判斷,所以,沐津言在沒有實質證據前,從不對人下死手。

哪怕對方很可疑,哪怕他知道留著對方,可能給自己帶來傷害。

但只要有那麼一絲可能性,他就不會去決定別人的生死。

沐津言不去管這種做法對不對,只是偏執的守著這條底線。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會在後來的某一天,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

沐津言沒有懷疑羅家嗎?

當然不是,他早就懷疑了,只是一直沒有實質性證據而已。

就如同,他早就懷疑自己的好友,被人替代了,卻因為對方偶爾做出來的自然、合理的舉動,和“孟霧清”這個存在,而沒有直接抓住對方逼問一樣。

沐津言這一生,情感波動真的很少,在母親死後,唯有孟晞讓他露出些許真心來。

孟晞於他,不僅是朋友,還是在這氧化腐敗的世界中,唯一可以吐露真心、放鬆聊天的人。

甚至,沐津言現有的一些觀念,都是孟晞影響下產生的。

他們兩個帶著各自的傷和痛,挨在一起汲取僅有的溫暖。

所以,孟晞對於沐津言來說,有多重要,他在確定孟晞死於孟霧清手中的時候,就有多憤怒。

最好的摯友,被摯友最在意的妹妹殺死了,這簡直像是最好笑的笑話。

僅僅是這個訊息,就已經足以讓沐津言失去全部的理智了,可偏偏,那個女孩……還看出來了他不該有的妄念,故意來撩撥他,想趁機也殺了他。

盛怒之下,是滿心的絕望,在這種情感的驅使下,沐津言做出了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

後來,失去了那個人後,他的夢魘又多了一個,每晚每晚,他都會回到那間陰暗的地下室,拿出一個又一個針管,任自己如何抗拒,也按照原定軌跡,走了過去,給少女注射。

“沐津言……”有時候,她會抬起滿是眼淚的眼睛,隔著淚光看著他,哀傷的祈求著:“我好疼……特別疼……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了?”

有時候,她痛苦的蜷縮著身體,聲音沙啞,滿含恨意:“你這種人,根本就配不上做我哥哥的朋友!他如果知道你這樣對待我,一定會恨不得殺了你!!”

有時候,她又滿臉嘲弄和譏諷:“我的死亡,你功不可沒,現在你開心了嗎?”

更多時候,她不和他說話,只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上,好像這種疼痛她已經經歷過太多遍,因為得不到救贖,所以不期待,也對自己的生死無所謂了。

而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讓沐津言心悸。

他一次次驚醒,一次次徹夜難眠,又一次次強迫自己睡下。

想再見她一面,想和她道歉,想做點什麼彌補。

不想自己好過,不想自己深眠,不想自己遺忘。

是詛咒吧。

是懲罰吧。

是……清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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