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川二小的教學樓一共有兩層,雖然不如現在很多小學動輒就五六層那麼豪華,但因為佔地面積比較大,居住在這片地區幾百名6-12歲的適齡小學生,都可以容納下,而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自然課的實驗室,裝載各種樂器的音樂教室,還有需要穿著鞋套才能進去的計算機教室,按那個年代的標準來說,學校很是合格。

唯一的缺點就是,在距離校門口400米的位置上有一個垃圾站,即使每天都有工人定時開著垃圾車裝走垃圾,但夏天,難聞的味道還是會一陣陣地飄進開啟窗戶的教室,因此,在畢業典禮上一直圍繞樊柔晶的綠豆蠅也就不難解釋了,它也算是學校的老鄰居了。

垃圾站不遠處有一間平房,煤氣罐和鍋鏟等廚房用品,被安置在外面一個獨立搭建出來的簡陋棚子裡,棚子不大,僅能容下一個人而已,棚頂用的是很多疊加在一起的硬紙板外加一塊防水的塑膠布製成的,這裡是程冠的家,他是一個胖乎乎,腦袋笨笨的小男生,也是樊柔晶和林右真的同班同學。

大約四年級的下半學期,有一次程冠發燒沒去上學,老師讓身為學習委員的樊柔晶給他把複習用的卷子送過去。雖然程冠的家是她們上下學的必經之路,但那一次是她們第一次進去這間小屋。

這是一間只有10平米左右的房子,可能為了防止垃圾站的味道太過刺鼻,屋裡燒著檀香,掩蓋了不小的刺鼻味道。雖然牆上有玻璃窗,但感覺陽光總也進不來似的,有種潮溼陰冷的感覺。

老式的木床、老式的衣櫃、老式的飯桌,便是房間內僅有的傢俱了,佈滿厚厚油漬的飯桌上除了飯碗,還有檯燈和教科書。

雖然住在祥營街上的人,大多也並非富貴人家,但基本生活都是正常水平,而這樣的環境還是她們頭一次見,所以不免有些不知所措,手拿卷子的樊柔晶、機靈的樊柔晶,竟然腦海裡有一絲停滯,不知道應該把雪白的卷子放到那油乎乎的桌子上,還是遞給躺在床上昏睡的程冠。

這時,程冠奶奶從外面走進來,她看起來接近70歲,雖然後背有些佝僂,但從爽朗的笑容和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灰色頭髮來看,這是一個依然沒有被貧困生活擊垮的樂觀老人。她走進屋,一手接過卷子,一手摸了摸樊柔晶的頭髮,又摸了摸林右真的頭髮,“你們都是冠冠的同學吧,長得可真俊啊,謝謝你們,還惦記著他呢。”

“奶奶,程冠好點了嗎?”樊柔晶真誠的關心著,彷彿不僅是對程冠的關心,還有對眼前這位老人的關心。

“昨天我用酒精給他全身擦了一遍,燒好像下去一點了,他總愛睡覺,老睡不醒。”

林右真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並沒有退燒藥的蹤影:“奶奶,程冠吃退燒藥了嗎?吃那個能好的快一些,以前我生病就吃。”

“那個一盒要20多塊。”程冠奶奶看了看她們,“他爸小時候也經常發燒,基本上用酒精擦擦身體就好了,我先用老辦法試試,不行我再給他買藥。”

“哎。”似乎程冠奶奶的話並不想由此打住,“冠冠也可憐,他爸媽都不管他,離完婚,兩個人一年過來看孩子加起來都超不過5次,他爸也是糊塗,找的狐狸精再好,那也不如親生兒子好啊。我這還能管他多少年啊,跟著我,孩子沒少吃苦了。”

對於兩個剛剛10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一番話稍顯沉重。尤其林右真聽完心裡更是不好受,因為程冠是她到春川二小認識的第一個同學,有著不大不小特殊的意義,而程冠奶奶,似乎已經忘記了林右真,在初入小學時,她還幫過林右真一個忙。

那是1994年8月30日,春川二小一年級新生報到的日子。

林右真坐在腳踏車的後架上,一路上的街道景緻讓她覺得新鮮,不僅是因為她搬來祥營街沒多久,還因為從記事開始她就很少主動走出家門。她記得最初和父母住在一棟樓房裡,她總會和隔壁那個有點傻乎乎,反應總是慢半拍的姐姐玩兒過家家的遊戲。後來有一天她看到媽媽躺在床上悶悶地抽著煙,當天晚上她聽到了父母大聲的爭吵,雖然這並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好像更嚴重,躺在黑暗房間裡的林右真覺得吵架聲格外刺耳,年幼的她,不懂什麼是逃避,只覺得躲在嚴實的被窩中就能隔絕外來的所有恐懼。

那晚,她被媽媽帶回了祥營街,聽說是媽媽的孃家,但對於她來說,這完全是個陌生的環境,而且她也沒有想到,從那晚以後,自已再也沒機會回到那棟樓房裡了,與隔壁姐姐也不能再見面了。沒能好好說再見,大概是這個世界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在她眼裡,祥營街到處都是低矮的平房,四戶人家共用一個水龍頭,一條街的人共用一個廁所,這些突然的改變讓膽小的林右真並不適應,每天她都躲在家裡看電視,而家長認為這是她文靜乖巧的表現。

好不容易有一次,她鼓足勇氣來到了平房的院門口,看到門前剛好有一個沙堆,她開心地玩了起來,小手不停地在沙堆裡翻騰,弄得周圍塵土飛揚,這時身邊走過來一對母女,女孩年齡看起來和她相仿,她看到女孩一直看著自已,好像對沙堆也很有興趣的樣子,她把髒乎乎的小手停了下來,等待女孩的加入,但這時女孩的媽媽說:“你可不要和她似的,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

那是第一次,林右真明白什麼是難過。她記得那個女孩穿著體面又幹淨的衣服,可看看自已,褲子上全是午飯時的油漬。

從這以後,林右真基本不再出家門了,平房的院子就是她與世界連線的地方。所以小學報到的這一路,對於她來說是個小小旅途,使她對周圍生活環境第一次有了概念,比如小賣部,報攤,理髮店,副食品店,她都掌握了具體位置。她覺得陌生又有趣,經過每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身邊時,她都會小心地打量看看,想著會不會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已的同班同學,會是一個怎樣性格的人,會不會難以相處。

快到學校時,腳踏車突然罷工,車鏈子掉了下來,這可給林右真的媽媽急壞了,搗鼓了半天,車鏈子也沒裝上。

就在這時,程冠和他奶奶出現了,“來,你把車這樣抬起來,我幫你把鏈條搭上。”熱情的程冠奶奶把手裡提著的小布包交給了孫子,沒等林媽媽說什麼,就拿起黑糊糊的車鏈子熟練地往車輪上掛,果然倆人一合作,一下就弄好了。

“多虧您幫忙,不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弄好呢,我拿手紙,您擦擦手。”林媽媽說著往包裡翻騰著,但怎麼也找不到手紙的下落。

程冠奶奶看出了她的尷尬,一邊兩隻手互相擦著,一邊笑著說,“沒事兒,我們家就在後面,待會回去洗洗就行,你們也是新生報到的嗎?”她慈祥地望著林右真。

“是啊,您們也是吧。怎麼稱呼這個可愛的寶貝兒啊。”林媽媽看著胖嘟嘟的程冠,露出了笑臉,而程冠好像沒有聽明白似的,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大人,還有和自已差不多高的林右真。

“這是我的孫子,叫程冠。那這個小姑娘呢,看起來很懂事聽話。”程冠奶奶看著林右真,剛要摸摸她的頭髮,卻突然想到了自已手上的汙漬,於是趕緊收了回來。

“右真,快和奶奶打個招呼啊。”林媽媽低頭看著林右真,但發現女兒似乎並不敢開口說話,“她叫林右真,希望這倆孩子以後一個班,都是老實孩子,能做個伴兒。”

林媽媽的美好希望實現了一半兒,因為確實林右真和程冠被分到了一個班,但他們卻沒能成為朋友,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

在外人看來,他們只是一個班的普通同學而已,而在林右真心裡,程冠卻不太一樣,總是多了幾分親切,畢竟那是她小學生涯認識的第一個同學,而且熱心的程冠奶奶也讓她覺得分外親切,只不過她從不善於表達,一切都裝在心裡罷了。

因此,當這次真實瞭解到程冠家的情況後,林右真覺得心裡太難過了,但年幼的她還說不清為什麼難過,她只覺得,應該儘快把退燒藥拿過來,不能讓程奶奶花20塊錢,那時的她覺得,有了退燒藥,他們就能過得和所有人一樣了。

離開程冠家,林右真拉著樊柔晶飛快地往家跑,樊柔晶呼哧帶喘地說:“我知道你要幹嘛,我家有桃子罐頭,咱們分開行動,回頭在街口見。”林右真顧不上回答,腦海裡的畫面都是程冠退燒後程奶奶開心的表情。

兩個小女生揹著大大的書包,在散發著暖黃色光芒的祥營街上奔跑著,掛在書包上的飯盒因為劇烈的跑動,裡面的勺子不斷碰撞著飯盒周圍的鐵皮,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音,在路人聽起來彷彿噪音一般,但她們卻覺得這聲音格外有意思。

噪音裡同樣蘊含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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