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貓頭鷹的雛羽

血！胸腔帶來如同風箱般的嘶鳴！

鐵鏽味伴隨著灼熱的刺痛從呼吸道蔓延至口腔，喘息聲！沸騰的心跳！尖銳的耳鳴！陌塵一陣眼花和暈眩。

樓房高低參差，霓虹明暗閃爍，夜幕下的城市，像是丟在垃圾堆裡咧嘴笑的玩偶。

少年跌跌撞撞的在陰暗潮溼的小巷裡奔逃。

他咬著牙控制著痠軟沉重的雙腿，儘管他已經在努力的控制聲音，但膠鞋踏在水泥和地磚上的響動，在耳中依舊如同急促奪命的鼓點。

貓抓老鼠的追逃遊戲讓人腎上腺素飆升，帶著些許刺激的快感，可遊戲的懲罰如果是疼痛乃至生命，“遊戲”便帶上了一絲驚悚和絕望。

類人生物帶著戲謔和偶有的驚聲讓這個時代的人類感覺像是迴歸了基因裡那個遍佈天敵的遠古世紀。

撲通！

陌塵疲累的身體隨著慣性跌進巷尾的一堆雜物旁。

一咬牙，帶著些許僥倖，他蜷縮著身體躲進縫隙，希冀藉此逃避它的追獵。

大意了！狼狽的陌塵有些絕望，儘管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但是他並不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已能夠百分百擺脫那些怪物。

後背和衣服黏連在一起的血痂，不時抽搐的刺痛都在提醒他獵物的身份。

思緒閃爍，小巷沉寂了，陌塵屏住呼吸，縮在雜物堆裡，口腔微微的翕動帶來灰塵的味道，狹小的空間難得為他提供一絲安全感。

陌塵睜大眼睛望著縫隙，彷彿能夠預見的結局就能讓人輕鬆些。

半刻鐘後，泛著冷意的水泥牆和地磚依舊涵養著夜色的餘韻。

黑暗中，陌塵緊繃的身軀漸漸放鬆，靜謐的環境裡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

心裡帶著苦澀的情緒，真正體驗過這些難以言喻的經歷，他才知道廣播裡並未有絲毫誇大。

最為理性和科學的時代，最終竟以這樣無序慘淡的結局收場。

變化來源於十年前，人工智慧臻於成熟，被廣泛的應用在社會各方各面。

一再強調這種技術只是作為工具參與社會生活的精英階層，卻逐漸發現航船的方向盤已經失靈，一切都在被迫推動前進。

而後這種繁榮達到一個極點後，人的定義和屬性也在這裡面崩壞了，信奉科學的新宗教，首次在現實上直面這種崩壞。

人，喪失掉了。

各種披著人類外形的生物接踵而至，它們宣揚著自由，愛的命題，但是行徑……就像無法理解的維度生物。

耳朵和後頸癢癢的，像是生物的鼻息噴湧，又像是蜘蛛的蛛網黏膩，讓陌塵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像是小姑娘捏著嗓子，聲音裡彷彿帶著畫面，完全可以想象它嘴角裂開的尖銳弧度：

“找到你了～”

下一刻貼緊肌膚與衣物的冷汗乍然如滾燙的沸水，冷氣直衝天靈，駭得陌塵亡魂大冒。

陌塵還未來得及推開雜物，一隻蒼白的手如同鐵鉗破開木板，狠狠地抓著他的脖子，連同整個人按進這堆塵埃裡！

巨大的衝擊和窒息感讓人愈發恐懼和清醒。

青筋畢露的脖頸，四肢胡亂的撲騰，暴力對抗中陌塵再次體會到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家雞。

淡漠的月光顯映出壓在陌塵身上黑影的形象。

看不真切，但淺顏色的內襟，深色的外套，配合玲瓏有致的曲線，很難讓人相信這樣嬌弱的“人類女性”擁有這般力量。

雙手胡亂的拍打著，陌塵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一個小時前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是這種結局。

“塵哥哥，你跑什麼啊～你抱抱我，我好怕啊…”

一隻手輕慢的握住陌塵的頸，女孩的瞳孔不斷的擴大縮小，伴隨著臉頰上細微抽搐的肌肉，彷彿一個故障的程式。

“……它們所有的行徑非要解釋……更傾向於一種捕獵手段，交流和互動，完全無法定性……居民們，請關好門窗，不要相信任何‘人’，按時配合志願軍檢測，請相信政府，我們正在努力……”

帶著滋滋的電流，歷歷在耳的戰時播報忽然又閃過腦海。

血液湧上面門，伴隨著暈眩，彷彿臨死前的走馬燈。

眼見陌塵遲遲沒有回應，下一刻，女孩歪著頭如同宕機了一般。

她驟然鬆開掐緊的喉管，滿臉通紅的陌塵下意識貪婪的吸氣。

一記鞭腿攜帶著巨大的力量踢在腹部，五臟像是攪在了一起，變形，破碎。

被拋在空中的身體狠狠地撞到一側的牆壁上，一股腥甜直衝喉頭，視線裡都染上紅色。

“救……救命……”

鞋跟踢噠的清脆迴響，陌塵弱如蚊虻的呼救，隨著眼中模糊的光影，淹沒在霓虹的閃爍中。

咔噠！

彷彿背反的陰影世界投入了一塊石頭。

沉默的黑暗平湖，霎時起驚雷。

小巷，弄堂，整片小區，整個城市，所有的“機器”和“人”的都抬起了頭。

電子眼，血肉組織閃爍著機械且莫名的頻率。

二十年前在這座城市興起，構建整座城市核心的歌者公司，遺留下的電子器械，仿生人與AI，都在這段深邃的吟唱中開始崩解。

包括那名站在已經昏迷的陌塵身側的女孩。

霎時，逐漸毀滅的城市中四處響起轟隆的爆鳴聲，坍塌的聲響與少數哭喊呼救的人聲。

……

“主教，這樣是否有所欠缺考慮？”

“只是嘗試罷了。”

那人聲沉默了片刻。

“更大的模型，更廣闊的定性定量，輾轉往復的輪迴裡，總有頂峰和低谷。”

人聲頓齊，帶著堅定與狂熱。

“密娜法的貓頭鷹，終將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