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這個時候顧鳳斕早就坐車出門上班去了。

這個工作狂怎麼溜班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鳳斕聽到童司韶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她,童司韶再想折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好上去打招呼,顧鳳斕看她的表情很奇怪,微顰著眉頭,彷彿正在思考一道懸而未決的難題。

一節空車廂緩緩滑到顧鳳斕面前,值班的安保伸手扶她,她卻搖了搖頭。

又是一節空車廂從顧鳳斕面前滑過,她仍站立不動。

她的異樣讓安保和童司韶都很不解,不過兩人儘量錯開目光,免得有暗通曲款的嫌疑。

童司韶在顧鳳斕身後等著很焦急,現在這種情況,她既不好回頭,也不會那麼沒眼色,與顧鳳斕搶纜車,或與她擠一車去。

當空車廂再次滑過顧鳳斕面前時,她終於邁動腳步,卻又突然沒頭沒腦丟出一句,“上來吧,我帶你去山頂。“

“……”其實童司韶沒聽清,但她反應敏捷,馬上猜到顧鳳斕的意思,扶著拉繩跟在她身後跳了上去。

還好她不但腦子轉得快,身手還敏捷,顧鳳斕應該慶幸今天站在這裡的是她,換成另一個人試試,肯定把她的話當成空氣。

纜車裡只有兩個座位,童司韶只能在顧鳳斕身邊坐下。

顧鳳斕待她坐下來後,抬頭看向山頂,語氣淡淡的,像在閒聊,“你知道,我一直不怎麼喜歡你。”

童司韶“噢”了一聲,她也抬頭看向山頂,山頂有個瞭望塔,她還沒有去過。

顧鳳斕這是要帶她去參觀瞭望塔?

顧鳳斕對她平淡的反應似乎並不滿足,側過頭直視著她問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童司韶垂眸,瞧著在她眼皮底下開得熱鬧的石榴花,火紅火紅,像火燒山似的。

此刻她本來應該在花下游蕩,而不是坐在這裡聽顧鳳斕對她的鄙薄。

童司韶暗自腹誹,你不喜歡我是你的損失,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討論這個問題,我只要知道,這是你的損失就好。

面上她卻不能不敷衍,“雖然同是童家女,但身價與Lisa相比,差得不止一點兩點。我爸爸建了個信託,在他死後要將童氏全部留給童麗穎,我這個女兒像是充話費送的。”

在顧鳳斕面前,就不必偽裝了,對童家的事她心裡門兒清。

顧鳳斕略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Lisa擁有童氏半壁江山,你只有老本可吃,確實寒磣了些。不過商海風雲變化,童家現在所剩的那麼一點家當,我顧鳳斕未必看得上眼。”

顧鳳斕這麼一說,也就撇清身世問題,她這是在逼童司韶三省吾身,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童司韶有些無奈,只好說,“也許在裴媽媽眼中,我比較小家子氣,比不上有學識有能力的Lisa,配不上意然哥哥。”

顧鳳斕“哦”地一聲,淡淡問道,“既然覺得配不上,為什麼不努力?”

童司韶從容應道,“天賦有限,又錯過最佳的性格塑造期,即便努力了,也不一定會成功,更不一定會快活。”

顧鳳斕笑了一笑,竟沒回應,頓了十幾秒才說道,“有自知之明,也不算什麼大智慧。許多時候,反而會成為阻止自己前進的大石頭。”

童司韶笑道,“我非開疆拓土的大將之才,即便努力,也只能做個出謀劃微的軍師,或幹些留守後方的後勤工作。性格使然而已。”

也許因為很少有人像她這麼形容自己,顧鳳斕難得拿正眼看她,唇角勾起一絲難辨的笑意,“你認為我不喜歡你,只是因為你不夠出色?”

童司韶已經點出自己性格上的優劣,其餘的就沒必要再妄自菲薄,“恕我愚鈍,還請裴媽媽明言。”

顧鳳斕很直接地說道,“你不愛然子,至少沒有Lisa那麼愛然子。”

顧鳳斕不喜歡她的理由有千千萬萬條,但令童司韶沒想到的是,結果卻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童司韶沉吟道,“Lisa愛不愛意然哥哥,我不想判斷。不過,我現在是喜歡意然哥哥的,會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傷害他。”

顧鳳斕皺了皺眉,顯然不喜歡她的這種說法,這女孩子,在她面前也這麼吝嗇,一點承諾都不給。

也不知道兒子看上她什麼?

皮相嘛,有是有,但以他們家的條件,還怕找不到皮相好的嗎?

小聰明嘛,有是有,但同理,若雙商不高,恐怕還見不到他們。

有時真的不得不相信緣分。也許上輩子兒子欠了她的吧。

顧鳳斕抬頭眺望山頂,“看到那個瞭望塔了嗎?”

童司韶以為瞭望塔只是一種景觀擺設,對它一直不感興趣,但顧鳳斕似乎很感興趣。

隨著纜車越升越高,跨過山頂,到了北面,看到眼底下的風景,童司韶突然明白了。

一座設施先進的賽車場赫然出現在面前。

賽道的整體造形猶如一個龍飛鳳舞的草書“中“字,一路往山下蜿蜒而去。

兩旁建築,猶如片片巴蕉葉,頂篷而起。

控制塔上下分為兩層,全是用落地玻璃窗搭建而成,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從纜車下來,進入暸望塔裡面,站在視窗,居高臨下俯瞰這座賽車場,更顯賽道蜿蜒,賽場壯觀,有一種攝人心魂的氣象。

童司韶簡直沒被瞎亮了眼。

顧鳳斕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裡,說道,“是不是沒想到?然子今天會在這裡試車。”

童司韶還以為裴意然的試車地點在某一座知名的賽車場,如果早知道他就在山頂試車,她早就摸來了。

顧鳳斕猜到她的心思,“他怕你會阻止他。”

童司韶覺得這個理由太奇怪,她有什麼資格阻止他工作?

顧鳳斕卻問道,“你會阻止他嗎?”

童司韶疑惑,“阻止什麼?試車還是賽車?”

顧鳳斕點了點頭,重複問道,“你會阻止他嗎?”

童司韶搖了搖頭,她沒有權力干預他的工作或興趣的。

顧鳳斕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為什麼不阻止,你不是喜歡然子嗎?既然喜歡,那就別讓他去冒這種險。”

這屬於道德綁架了吧,你在綁架我,讓我去綁架裴意然。

畢竟對方是長輩,童司韶不想冒失,說道,“不能因噎而廢食。”

顧鳳斕其實知道童司韶心裡怎麼想的,但她對年輕人所謂的尊重自由這類天真的幻想不感興趣,她不想繞彎子,她覺得童司韶是榆木腦袋,不敲打不行。

“這樣說吧,你如果能夠幫我說服然子,讓他從此放棄賽車,我就讓渾水摸魚幫你做空童氏。”

投石激起千層浪。

童司韶吃驚地猛地一側頭,正好撞上顧鳳斕投來的篤定的眼神。

她打一個激靈,什麼都明白了,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顧鳳斕,“是你,讓揮水摸魚拒絕我?”

顧鳳斕笑起來,“天真,我什麼都沒說,再說,這種事用得著我開口?“

揮水摸魚一接到這單,馬上派人聯絡上顧鳳斕的秘書。裴童兩家關係複雜,他們可不敢擅自接下這單,萬一得罪了裴氏,那是吃不了兜得走的。

幹他們這一行,也是看人下碗碟。碰到這種大集團,絕對不敢對他們下手,還要通風報信,搞好關係。

這就是資本無形中產生的力量。

她還以為顧鳳斕至少會拿金錢羞侮她,就像那些狗血電視劇里豪門無腦惡婆婆一樣,沒想到,顧鳳斕只想讓她知難而退。

手腕更高!

童司韶忍住驟然升起的怒氣,剛要開口,顧鳳斕看穿她的想法,張口提醒,“不要意氣用事,考慮清楚再回復我,我給你三天的時間。”

真是太盛氣凌人了。

童司韶心想,我壓根不用考慮,我不會接受你的條件的。但是張嘴的瞬間,許多念頭擠滿了腦海,使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我……“她正勉力開口。

瞭望塔的玻璃門突然被開啟,一群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裴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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