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圈子裡,論資排輩憑的不是年歲,而是資歷。

所以只要是同儕,見了裴意然都恭稱他為“意然哥”。

關係更為親密的,才用暱稱或小名。

就像明皓稱意然為然子。

沒有小名暱稱的,直呼名字的,也算一種暱稱。

童司韶一樣挺好奇,裴意然會怎麼回答這個難題。

與明皓不約而同,兩雙眼睛灼灼盯著裴意然瞧。

裴意然沒搭理明皓那挑事兒,只逮著童司韶一個人懟,“都不許叫,不許理他。”

被晾在一旁的明皓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然子啊,你為了一個女生跟我割袍斷義?你這樣恩寵太過就不怕害了她?”

旁人還以為這只是玩笑話,沒人明白明皓這話半真半假,話裡有話。

童麗穎見狀,臉色白了一白,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們。

裴意然對蜂蜜加羊肉過敏的事,童麗穎是從他的家庭醫生那裡無意間得知的。

出於某種私心,她一直沒有向裴意然求證這件事。

往羊肉串上抹蜜蜂的時候,童麗穎是抱著僥倖心理的。

萬一裴意然過敏了,她也可以推說她事先不知道。

童麗穎確實也沒有害裴意然之心,只不過想幫林斌一把。

現在沒幫成,反而要露餡了。

期間裴意然什麼都沒有說,明皓卻感覺到,他生自己氣了。

裴意然高冷,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卻也不是那種動不動就發脾氣的人。也許因為值得他關注的人或事太少,也就沒什麼值得他動怒的。

裴意然又是個自律的人,很少為別人破例。但是今天,他已經為童司韶破例兩回了。

以前,從不和女人分享食物的裴意然,分享了。

現在,從不為女人與明皓生氣的裴意然,為了童司韶生他氣了。

明皓雖然心裡鬱悶得很,可他不是那種情緒化的人,很快調整了思維,決定亡羊補牢。

最好的辦法,就是幫童司韶融入這個圈子,順便也點破裴意然的心思,打消隔閡。

果然,裴意然拉長了臉說道,“別胡扯了。”

明皓驚了,“然子你心疼了。”

裴意然聲音發沉,眼光帶著一抹暗芒,警告道,“明皓。”

難得抓到調侃裴少的機會,明皓當然不想放過,既然一個人搞不定,忙站起來,衝著那班兄弟說道,“快過來,咱輪流敬童二小姐一杯,讓她日後關照關照我們。聽我的,準沒錯。”

本來童司韶突然出現在不近女色的裴意然身邊,就已經是爆炸性的新聞了。

再加上童家也是望族,與這個圈子裡的人多是世交。

若不是因為童麗穎的光芒遮住了寄主的身影,那些人也不至於人一走茶就涼,對童司韶一點印象都沒有。

現在聽說童司韶回來了,又攀上裴意然,裴童兩家聯姻的傳聞再次甚囂塵上。

驚訝者有之,失落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更多的人是帶著看好戲的心情湊這份熱鬧。

在明皓帶頭之下,那些人拎著酒瓶子過來了,說一定要當面敬童二小姐三杯。

童司韶知道這些人都是事兒逼,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恭敬,肚子裡壞水,卻一個賽一個多。

這個圈子裡的人誰不是看人下碗碟的。他們就是想溜溜童司韶,看她是驢還是馬。

勸酒也分物件,這些人如果敬的是童二小姐,童司韶不喝,便是怠慢這些人。

童司韶是個無肉不歡,滴酒不沾妥妥的乾飯人。

一喝就過敏,臉上身上不定哪裡長痱子,嚴重了,還會發燒進醫院,那今晚就什麼事都幹不成了。

所以她才會那麼同情裴意然的潔癖過敏症,因為同病相憐啊。

童司韶瞟了一眼裴意然,圈子裡的人都忌憚他,如果他能為她開個金口,這些麻煩事就可以省了。

可惜像裴意然這樣的身份,只有別人為他擋酒的,沒有他為別人擋酒的。

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看著那些人圍著童司韶,裴意然一時還沒有琢磨過來。

等童司韶那急於求助的眼光投過去後,裴意然卻一下子轉開了視線。

童司韶剛才嚮明皓甜甜一笑的表情看著太扎眼,裴大少爺餘氣未消,他需要別人哄哄。

童司韶黑眼珠一轉,笑著對那些人豪氣地說道,“好,你們要喝,那就吹瓶,我喝不慣你們這些葡萄酒,得換成啤酒。”

明皓看熱鬧不嫌事大,趕緊讓人扛來幾箱啤酒,笑嘻嘻地說道,“我這裡別的不多,就是酒多,嫂子儘管喝,白的紅的黃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喝不到的。”

童司韶簡直懷疑明皓早有預謀,一見她要來,早就挖好坑等著她跳。

這實在不能怪童司韶多想,誰見過在這樣豪華別墅裡拼啤酒的,遑論招待的還是不速之客。

童司韶暗自又瞟了一眼裴意然,裴意然傾身坐著,偏著頭望著左側的一株櫻桃樹出神。

明皓把一切看在眼裡,更想把火拱起來,向那幫兄弟說道,“你們別擠,一個個來,童二小姐是很豪氣的。”

除了幾個眼力勁特好的,其他人沒什麼思想覺悟。

看童司韶一副鄰家妹子的模樣,而裴少又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有一兩個小開真就拿著酒瓶子上來了。

明皓親自動手,用開瓶器開啟一排酒瓶。

童司韶再沒遲疑,纖手一伸,伶利地抓過一瓶,仰起頭,做出吹瓶的動作。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臂驀地從童司韶身後伸過來,一把握住她舉起的手腕。

同時裴意然帶著悻悻然的聲音在童司韶耳邊響起,“不要命啦,忘了上次進醫院的事?”

寄主過十五歲生慶,被一群人慫恿勸酒,喝到當場進醫院,成為圈子裡的笑話。

大家不定記得這件事,但看笑話的心情肯定一樣。

童司韶轉過頭,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順勢將下巴抵到裴意然上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量說道,“意然哥哥,那你幫幫我。”

裴意然低頭看著伸到自己眼皮底下的腦袋,烏黑柔順的碎髮,紅嫩細緻的面孔,嬌嬌軟軟的神態,像一株盛在玉碗裡的雪蓮花,乾淨又俏麗。

裴意然吸了一口氣,聞到她的嘴裡還留有孜然的味道。

童司韶看著沒心沒肺,其實心很細,很軟。

他被下藥了,童司韶本可以一走之了,可她還是返回來幫他了。

擔心他心裡不舒服,童司韶小心翼翼護著他的自尊,因而延誤了不少時間。

結果被童麗穎抓回去遭了不少罪。

計劃逃走的時候,始終顧慮他的安全,臨走前,她將手機放在他能夠得著的地方。

這次又幫了他,公然站在童麗穎的對立面,回到童家指不定又有什麼苦頭等著她吃。

童司韶總是這樣,謀事時小心翼翼,遇事時百無禁忌。

真是頭疼。不知該說她缺心眼呢,還是事兒逼。

總之,有童司韶在,最平淡的日子也變得鮮活起來。

之前怎麼那麼傻,就那樣放她逃走了呢。

裴意然勾起唇角,揉著童司韶的碎髮,悄悄問道,“以後還敢叫別人哥不?”

真的好過分,熱氣直接就吹進童司韶的耳蝸,吹得她臉蛋更紅了。

“不敢了。”可現在不是高風亮節的時候,童司韶乖覺地搖了搖頭,抬頭看他的眼神特別明亮。

裴意然心裡明白,她這個人陽奉陰違得很,在這種情勢下做出的承諾未必可以當真。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逗逗童司韶,“那以後怎麼稱呼那個混蛋?”

童司韶強自歪了歪頭,不會吧,這人不會被她那幾聲“姐姐”給整PDST了吧,精神狀況實在堪虞啊。

這還能難倒她?

“Gerry。”童司韶說出明皓的英文名。

在母語是英語的人群中間,互呼英文名字或許會顯得更親近。

但在母語是華語的人群之間,情況就顯得模稜兩可了,全看當事人自己如何定義。

可以當成彼此間的暱稱,也可以表示公事公辦的生疏客氣。

像這種情況,當然是後者。

裴意然滿意地笑了一笑。

唯有明皓多事,簡直沒話找話。

“然子,你太不厚道了,你的潔癖強迫症呢,你對得起那些被你過肩摔摔過的人嗎?”

明皓就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沒養成習慣之前,不知被裴意然摔過多少回。

明皓一邊說著,一邊故意伸手用力按住裴意然的手背。

裴意然馬上敏感地甩開明皓的手,低頭看著手背。

就兩秒鐘的時間,被明皓接觸過的手背滲出幾粒小紅點。

明皓也看到了,嘆了口氣,“差別太大了,只能自認倒黴。但是然子,童二小姐都回來幾天了,也不出來與大家見個面,大家罰她不算過份吧。”

裴意然淡淡說道,“不關她的事,今日童老爺子才放她出門。她酒量淺,你們別為難她,我來替她領罰吧。”

有人開始吹口梢起鬨,“她是誰?誰是她,裴少又以什麼身份替她領罰,趕緊說清楚啊。”

玩這個圈子的,對男女之間的事大抵是沒什麼道德底線的。

為了利益沒感情聯姻的,婚後大家各玩各的多的是。

之前他們見裴意然比較待見童麗穎,他們自然也吹捧她,現在見裴意然比較待見童司韶,他們自然也一視同仁地捧場。

這個社會就這麼現實,誰佔高位,他們就巴結誰。

童麗穎便被冷落到一旁,她又不想放下身段與大家一起捧童司韶的場,又怕被人看出她惱恨的心思,只能默默退到無人注意的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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