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眼眸微彎,看著她在自已房間裡忙忙碌碌打轉、折騰,不知為何,心頭竟掠過一抹暖意。
可在注意到她頭頂統的婦人髮髻時,眼神遂暗了暗,起身,溫和而疏離地道:“多謝洪冰人提點,此後之事我二人已省得,這就更衣離城。”
洪線聽懂了,立刻往出走,頭也不回擺擺手:“那就此別過,你倆保重。”
麻溜溜兒溜出房門,再關緊,再麻溜溜兒跑遠,追上正莫名其妙在路邊等她的三女。
“你這是忘了什麼物什在客棧?”袁月好奇地問。
“嗯嗯嗯,就是抹黑臉的那粉盒不見了,找了圈兒沒找著,算了,先趕路吧。”
洪線隨口回答,緊接著轉移了話題:“路上的乾糧和水都備好了吧?這要趕到下一個小鎮上過夜,還須得走一日。”
兩條腿是真麻煩,翻山是真辛苦,路也是真的很遠。
而李澤和李琛二人,也是真的聽洪線的話,迅速喬裝了一番。就連李澤,也跟著將自已裸露在外的面板都抹了層淡淡的黑。
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琛鄙視他幼稚的同時,卻在離開客棧後,並沒往南城門方向去,而是往北城門方向趕。
李澤就奇怪了。“你這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北邊,就是往長安城的方向。
李琛回答他:“我們隱匿身形。我到底想要看看,是不是當真露了行藏。”
若真有人能透過劍痕判斷出他的身份,那他以後連劍都用不得了,更不能輕易再出手。
李澤瞬間明白,加快腳步,及至靠近北城門附近時,就拉著李琛進了家成衣鋪子,再換了身短褐裝,將膝蓋以下露出的部分也抹黑,改扮成苦力、夥計一類。
李澤還作怪地給李琛臉上描了道長長的“疤痕”,二人這才混出城門,及至脫離他人視線,閃進山林,躲上了樹梢。
時間慢慢在流逝,隨著日頭的升高,天地間的熱氣也在蒸騰,山林中的動物們活動著、叫鳴著,格外熱鬧。
李澤卻覺得無聊,還感覺屁股下面的樹杈硌得慌,剛想扭一扭,說句什麼,就見李琛將食指豎在唇上,示意他啉聲。
他便也凜了心聲,極力朝官道上眺望。
不肖十幾息功夫,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再就見,二十幾名全身黑衣勁裝男子,打馬飛奔,衝進了北城門。
而這隊人裡,有個獨眼,穿著捕頭服制!
李琛微微緊了緊手指。
果然還是自已大意漏了行藏,卻仍自得藏身有術還得意自滿。要不是洪線提醒,只怕此次再難生還。
“子安,我倆就此別過,你回長安去,我另尋別處藏身。”李琛聽到馬蹄聲消失後,輕聲向李澤囑咐。
李澤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反對道:“我的武功並不弱於你,我倆同行。反正我回去也是閒極無聊。”
他倆同出一個武教師傅,從三歲走都走不穩的年紀,練習武藝,直至十幾歲時分開,再各有所歷、各見所長,但李澤就是自信自已並不輸給李琛。
兩個人在一起,更能安全著些。
李琛提醒他:“你家恐怕也不久之後便會大難臨頭,你要棄家人於不顧嗎?回去吧,回去想想辦法,別雙耳一捂,做縮頭烏龜。”
李澤一聽,煩躁地抓了抓頭皮,“我怎麼救?我什麼辦法都想盡了,甚至都想著去刺殺秦無憂或者他那無良老子了,可殺了他倆又有什麼用?關鍵在頂上那位不是嗎?我殺得了嗎?”
也不知有多少人做夢都想殺那位呢,排出長安城再排到安西都護府,也排不到他李澤有這機會。
“那你問洪線去吧,看起來,她極擅喬裝。”李琛想到了這個機靈聰慧、頗有頭腦且對各地情況相對熟悉的冰人小女子。
“你的意思是讓她想辦法給我家的人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李澤瞬間會意,直問。
李琛點點頭。
李澤便一把扯住他,往樹下躍,邊道:“一起!我家人也是你家人,你不能自已個兒溜了圖逍遙清閒。”
李琛:“……”
想甩開他,卻最終忍住。不得不說,李澤的話,讓他也意識到自已不該、也不能置身事外。就算只衝著和李澤的交情,也不能。
於是,二人繞城急趕,終於在日頭正中之時,兩個武藝超群之人,追上了正在山澗小溪邊歇腳的洪線四人。
坐在石頭上,赤著雙腳泡在溪水裡的洪線,抬頭,左偏偏,看看從天而降的李澤,右偏偏,望望同樣如仙降臨的李琛,收回視線,看溪水裡歡快游來游去的魚,嘆口氣,問道:“又怎麼了?”
如果真是因為自已上輩子作的孽,那她已經補救了好嗎?
哦不,只補救了李琛生死一環,還有李澤的家人們。
想著便頭疼,不等人回話便繼續道:“別問我怎麼救那麼多人,我沒辦法的。”
“不不不,你有,你就是有,”李澤一步跨進水裡,顧不上水花四濺,“嗒嗒嗒”踩到洪線面前,雙手一撐膝,盯著她的眼睛就道:“喬裝術,你行的!”
洪線腦中瞬間閃過一溜溜兒的畫面:比如她找個說親的由頭進入威國公府,再用自已帶進去的人換成李澤的家人,再帶出來,送走……
畢竟換人出來容易,可偌大的國公府,不能一個主子都沒有,更不能齊齊失蹤。所以,有人出,就必須有人填上這個坑。
她甩甩腦袋,看李澤:“我並不想送我的人去死,也不知道此後該把你們安置在哪裡。”
說著,她回頭望向朝這邊走過來的袁月三人,朝她們擺擺手道:“你們走遠一些,注意蛇蟲鼠蟻。”
三人知道她這是有秘事要談,便知趣退開。只有袁月,一邊倒退著走,一邊悄悄用眼角餘光偷看謫仙般男子,彤雲不知不覺飛了一臉。
直到被啥也不懂的壯壯扯到樹後阻斷了視線,袁月才轉身朝前走,雙手偷偷捂了捂臉頰。
洪線什麼也沒看到,她只滿腦子線團,種種主意再次穿腦而過,卻仍然讓她抓不住一個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