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自證者

林軒然見到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衝向自已時，心中呼喚太白出手相助，但是後者表示醫護人員是值得相信的。

從五花大綁到被送上裝有不鏽鋼護欄的車中，自始至終，太白都無動於衷。

林軒然見他如此淡定，自已也就不作過多掙扎，老實本分配合著醫護人員的粗魯對待。

直到林軒然被綁在座位上，戴上了個儀器頭盔，酥麻迷亂的電流在四肢百骸間如同狂龍游走時，太白和淵明才發覺不對勁。

林軒然比他們接受的早，因為在進入醫院大門時，他就瞥見了牆上的“精神病”字首字樣。

林軒然心裡有鬼，因為他知道自已可能患有抑鬱症，但是抑鬱症算不算精神病，他也不太清楚。

太白開始掌控身體，試圖憑著蠻力掙開束縛在身上的枷鎖和束縛，但是幾番掙扎無果。

與此同時，醫護人員見太白劇烈掙扎，於是把電壓繼續加大，期望高強度的電流能夠讓這個暴躁的精神分裂患者冷靜下來。

林軒然只覺自已的軀體被技術高深的手術醫生完全分割，隨著那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遊走，肌肉和骨骼盡數分離，血管也被完好挑剔出以供展示。

而他的大腦迷失在永無止境的狂風暴雨中，混沌色的天穹電閃雷鳴，每一種自然運動都直接作用在他那毫無遮掩的大腦上，他已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不記得自已是清醒還是沉醉。

顴骨突出，頭戴眼鏡的主治醫師關閉電流，滿意於此刻林軒然的安靜祥和，他點了點頭，“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林軒然下意識點頭，他完全出自本能，似膝跳反射般的神經作用在他的全身，彷彿這位主治醫師已經撬開了他心靈的大門，可以隨意把玩屋內陳列的器物並問長問短。

事實上確實如此，從恐懼和喜愛，從厭惡到渴望，面對醫生的提問，林軒然都盡數如實回答。

“那麼，”醫生推了推眼鏡，無比和藹對林軒然問道，“你覺得你大腦中有其他聲音嗎？”

迷迷糊糊的林軒然據實說出了太白和淵明的存在，這讓醫生進一步確證了“精神分裂”的論斷。

確診罹患病症後，主治醫師並未再為難林軒然，轉手安排他入住醫院病房。

林軒然身著拘束衣，渾身不得動彈，像被裹緊的蠶蟲一般任人挪動擺放，只留有呼吸的口鼻以確保生存。

太白的武力在這裡顯然是無法發揮了，淵明自告奮勇向主治醫師發起攻勢。

時間到了第二天，主治醫師再次將林軒然請出，他已經商榷好了對症下藥的辦法，決心在林軒然中四分五裂的大腦中完成大一統的偉大壯舉。

依舊是酥腦麻骨的電擊，這次林軒然未過多掙扎，電壓也配合的恰到好處。

於是淵明翹首以盼的攻勢如約而至，他率先發難，表示自已未曾患病，只是因為思慮過多導致模糊了現實。

主治醫師饒有興趣聽著淵明的陳詞，於是對淵明所謂的思慮展開探索。

淵明拿出魏晉時期名士們坐下玄談的派頭來，儘可能精細入微闡述人生終極目標的各種思慮。

但是主治醫師繞開了話語中的抽象哲理，執著於現實的改變，於是乎雙方雞同鴨講對峙了兩天三夜。

“這是個死迴圈。”淵明悲哀的朝主治醫師說道，他眼神倦怠，散發著失落無助的氣息，“我無法向他人自證。”

“你不必傷心。”主治醫師寬慰他說，“我們不是敵人，我只是來為你治病以便你回到正常生活，另外，你的思想很有趣。”

於是繼太白的武力抵抗失效後，淵明的口舌之辯也宣告了沉重失敗。

但是林軒然並未在這間湘西最大的精神病醫院失落太久，不到一週時間，他便光明正大從醫院走出了。

所謂世界上最難攻克的堡壘，並不是因為它對外的防禦多麼堅固，而是它內部可以像石榴子一般抱成團。

換到林軒然迷失的這所精神病醫院也是如此，饒是他如何自證無病，究竟不能從中逃離，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是以被觀察的病者對待的。

作為病人，在醫護人員眼裡，他們的言論都不足信，可靠的唯有醫護人員自已的論斷。

那天林軒然被從302帶走後，傍晚返回的三人憤怒異常，四處打聽他的訊息，決心將他帶回。

最後順藤摸瓜、抽絲剝繭，這才知道主謀或者說指使者是關愛自已健康的父母。

三人又氣又笑，紛紛表示林軒然不過是沉默寡言慣了以至於養成自言自語的行為。

於是在一陣埋怨外加說服的行動中，他們終於說服了位高權重的父母輩，後者也從中瞭解到林軒然值得稱讚的表演和音樂天賦。

“不瘋魔不成活啊。”歐陽震華感慨說道，於是轉手對醫院作出林軒然無病釋放的指示，“現在這樣的好演員越來越少了，精神病醫院不該是他的歸宿。”

主治醫生滿臉狐疑的解開林軒然的拘束衣，將他來時的衣物交付給他。

在林軒然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中，主治醫生一言不發看著林軒然的舉動。

後者的眼神讓林軒然不由頭皮發麻，心中湧現無數不可言表的卑劣猜測和邪惡揣摩，他手上的動作有意加快。

“你確實有病。”主治醫生開口說，語氣堅定，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他繼續說道，“至少有一種。”

林軒然的詫異還未反應過來，已經等不及的歐陽韜三人早已衝進醫院大門找到了前者，在他尚未醒怔醫生莫名其妙的話時，已被三人歡聲高笑的推擠中走出醫院。

出醫院時，林軒然看到門外有個形跡詭異的長髮姑娘，後者不時往醫院裡面窺探著什麼。

他回頭看向醫院大門，主治醫生正站立在門口，眼神平靜，高舉右手為他送別。

他又看了眼那個長髮姑娘，她已經消失不見了。林軒然心中莫名湧起一陣空虛，他也不知道為何。

“再見。”林軒然也高舉右手，奮力朝主治醫生揮了揮一作告別。

“哪有和醫生說再見的？”通曉世事的李成宇打斷了林軒然的告別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