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陳昭被這一聲大喝嚇得不輕,一緊張喉結不由得滾動了下。

樊照影看到他喉結起伏,兩眼一黑,喝道:“你給我過來!”

陳昭不明所以,暈暈乎乎跟在樊照影身後,可是樊照影走得太快了,他有一點跟不上。

他懇求道:“主人,你慢一點。”

樊照影回頭將陳昭往前撈了一把,惡聲惡氣地道:“磨蹭死了。”

陳昭幾乎是被他裹挾著走,腳步踉蹌,再一看,一枝泡過水的楊柳枝已經被遞到自已面前。

樊照影厲聲道:“好好刷刷!”

不是飯後才要刷牙嗎?

陳昭沒接,悶聲悶氣地道:“我還沒吃飽呢。”

“吃吃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樊照影強忍住蘸水柳條抽人的想法,“快點刷牙!不然你以後只能吃土!”

陳昭是真的吃過土,在被拐到極樂樓的幾日前,他從土裡面挖出一個乾癟的蘿蔔,太餓了就連土帶泥一塊吞了,差點兒沒噎死。

他立即想起自已被餓死在荒郊沒人收屍的慘狀,徹底被唬住了,趕緊咬開楊柳枝,蘸上牙粉賣力地開始刷牙,很快出現白色泡沫。

柳枝味苦,陳昭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吃草度日的日子。

樊照影稍稍冷靜,有些嫌惡地問道:“一會兒不在我身邊,你怎麼把自已搞得這麼髒?這是哪裡的土——”

霎時間他又不能冷靜了,“這、這是土吧???不會是別的什麼吧……”

樊照影衣服上也被陳昭蹭到髒了些,他又看了看自已的手,方才有泥土混合著陳昭的唾液,此時幹了,他微微屈了下手指,十分難以接受。

樊照影在水盆裡狠命盥洗,聽見一旁陳昭含糊不清地說道:“芥是……路過發園……”

“閉嘴!好好刷你的牙!”他打斷陳昭,拿過皂莢將十根手指翻來覆去清洗了十多遍,快洗掉一層皮才停下。

等他做完這些,陳昭早已經刷好牙乖乖坐在一旁等他。

樊照影慢條斯理地擦手,這才看向陳昭,立即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他被看得消了怒氣,對著一臉乖巧的陳昭道:“讓你喝醒酒湯是不是沒喝?”

陳昭心虛,但誠實地點頭。

樊照影“嘿”了一聲,說不上是夸人還是貶人,“你還挺有長進。”

牙粉裡面摻了鹽、珍珠、苦參等物,陳昭嘴裡像含了薄荷片一樣涼涼的,清醒不少。

他覺得自已是被誇了,對著樊照影傻笑了兩下,笑了之後覺得嘴裡有些疼。

樊照影注意到他呲牙咧嘴的表情,問道:“怎麼了?”

“嘴有一點疼。”

“我瞧瞧。”

陳昭便張開了嘴,露出紅豔豔的舌頭,他力氣實在大,聽到以後只能吃土太過賣力,沒留神就出了血絲。

樊照影不自然地移開眼睛,並不和氣的道:“我又不是大夫,我可沒有法子。”

他當然知道陳昭沒有一點不純潔的想法,可是樊照影是向來只顧自已的人。

陳昭不知道樊照影怎麼突然又變臉了,小聲嘟囔道:“不是你要瞧的嗎,我什麼都沒說呢……”

樊照影無話可說,末了豪氣地宣佈道:“我要休息了,你快走!”

兩人分坐黑漆彩繪長方案兩側,陳昭向前傾身,幾乎是趴在那幾案上,兩手托腮,期待地問道:“今天想和主人一起睡,可以嗎?”

他的臥房同樊照影的也就一牆之隔,屬於正房的偏室。

樊照影不答應,覺得陳昭睡覺鬧騰,“這麼大人了還要人陪睡,你羞不羞?”

“可是我今天好難過,主人,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每當陳昭這麼可憐兮兮地求他的時候,樊照影總覺得他特別可愛,忍不住想要逗他,“又難過了,難過什麼呀?”

陳昭一抽一抽的,“種的菜都沒活,連野花都沒了……”

“停——”樊照影打斷他,“你又禍害我那園子去了?”

陳昭一頓,露出一個討好的憨笑。

“你身上這麼多泥,不會是把種下的菜籽都挖出來了吧?這麼厲害?”

陳昭想了想,回道:“我還沒有那麼厲害呢。”

“……”

樊照影深吸一口氣,心道:“罷了罷了,不要同傻子計較。”

“天色已晚,你也休息去吧。”

說罷他起身欲走,卻沒有走動,一低頭髮現陳昭不知何時竟摟住了自已的腿。

樊照影都懵圈了,“你這是做什麼?”

陳昭到底還是醉著的,或許清醒的時候他也不覺得自已的舉動有任何不妥,現在更像是在耍賴,“不嘛,今天想和主人一起睡。”

他想起光禿禿的院子,想起那片光禿禿什麼都沒有的土地,莫名傷感起來,就很想很想和樊照影待在一起。

“站起來。”

陳昭搖頭,抱緊他的腿不放,還把臉在上面蹭了蹭。

“站起來!”樊照影驀然提高了音量,“瞧瞧自已什麼樣子?很好看嗎?”

陳昭心裡煩悶,哼哼唧唧,眼看就要沒皮沒臉地在地上滾開了,就是不肯起來。

樊照影拗他不過,走又走不得,便隨便坐在地上,儘量心平氣和地對他講,“不能這樣,你既長了嘴舌頭也好好的,想做什麼好好說不行?撒潑打滾給誰看?”

陳昭抬起頭,下巴蹭過樊照影小腿,眼尾向下耷拉,“我說了你不同意嘛。”

樊照影在此時發現陳昭的可惡,這還沒幾天呢已經熟練掌握了撒嬌撒野等手段,日後還怎麼的了?

思及此處,樊照影越發覺得不能慣著他,“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再怎麼說我也是不同意。也就是我,你到了外面也這麼跟人撒野?你看哪個理你。”

這話說的不錯,不過樊照影本人卻從沒想過讓陳昭和外界接觸。

外邊也沒什麼好的,用不著,陳昭就在沁芳園裡,一輩子幹乾淨淨的,乾淨的來乾淨的走就好,其他都不需要。

陳昭被他說紅了臉,“才不會呢,我才不跟其他人撒嬌呢。”

那有點太不要臉了吧?他想。

“是,”樊照影冷笑一聲,“你就知道折磨我。有什麼好好說不行,非得這麼著?”

“我說了呀,你不聽嘛。”

繞來繞去又給他繞回來了!幹!

做了這麼多文章,樊照影是鐵了心的不能讓陳昭如願,不然豈不是顯得自已很好說話?

“我不願意你為什麼要逼我?陳昭,你是強盜嗎?”

“我才不是強盜,我只是今天想和主人一起睡覺,”陳昭說著說著又快哭了,“我好難過好難過的,主人……”

山裡有一次突然多了一夥強盜,那瘋瘋癲癲的老婦人就死於那夥強盜之手,死得很慘,死無全屍。

陳昭想起那慘狀,鮮紅的腸子流了滿地,白花花的腦漿從破了一個大洞的血窟窿裡流出來,鼻尖好似已經充滿了血腥味。

他心上發冷,身上卻又發熱,那次他起了高熱,也沒人照看,能活下來也算他命大。

樊照影本想回“難過的是你,關我什麼事,”最後又咽了回去。

他先是有些不耐,看到陳昭驟然煞白的一張臉,人也如枝上枯葉般抖得不成樣子的時候,頓感一陣心驚肉跳,“陳昭,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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