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下意識看向窗外。
“哎呀，好好一個大活人咋成這樣了！”
“我中午看他還活蹦亂跳拿了一沓錢去鎮上，這才多久，怎麼就沒了？”
“聽跟他打牌那幾個娃娃說，他今天賭性大得很，手氣也好，上來就贏錢，結果最後一把輸了個大的，都沒搞得贏說話，人就倒了。”
“該背時！這麼個爛賭鬼，死了都乾淨！”
我聽見那些議論，臉色忽然一白。
他們說的那個人，是李東強？
他死了！
我連鞋子都顧不得穿，披了個外套跑出去，剛好看見李東強被人從車上抬下來。
他躺在門板上，不過一下午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很多歲，臉色蠟黃，面板枯槁，誇張的飛機頭似乎變得花白了。
我呆呆看著，無端想起剛剛做的那個夢。
那個人說，我拿了她的錢，就要把命給她，可死的人卻是李東強……
那些抬人從我身邊路過，也沒意識到我的異常。
但李東強的屍體跟我擦肩而過的時候，那雙緊閉的眼忽然睜開了！
沾滿血絲的瞳孔死死盯著我，那隻手攥緊了我衣角，眼神怨毒！
好像有一道淒厲的慘叫鑽進了我耳朵裡：“小賤人！你把老子害死了！”
“啊！！！”
我慘叫一聲後退，李東強的手無力垂下，眼睛卻還圓睜著。
那些抬著屍體的人也嚇了一跳，手一鬆，門板摔在地上。
李東強的屍體也掉了下來，上衣兜裡露出幾張鈔票，邊邊角角的地方好像還染著血。
這是剛剛我在那個墳頭撿起來的錢……！
我臉色更白了，只覺得渾身陰風陣陣。
旁邊那些人盯著我，議論紛紛。
“該不會強娃子的死跟著個鬼女娃有關係哦？”
“還真說不定，周婆子不是從墳山上給她撿回來的嘛！”
“肯定是強娃子覺得死得不甘心，遇到她就要喊冤索命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我，眼神有點害怕，又很嫌惡。
“不，不是我！”
我無措搖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是他非要我……”
但我的話沒說完，李東強他媽衝了出來，直接扯著我頭髮就給了我一耳光。
“小賤婆娘！是不是你把我兒害死了！”
頭皮和臉頰都火辣辣的痛，我下意識想推開她。
可是她手勁大，我像個小雞崽子一樣被她按在地上打，根本掙脫不開。
我眼圈都氣紅了，也一腳踹過去：“是他自己貪財花了死人墳頭的錢，跟我有什麼關係！”
聽見我這麼說，在座的人都愣住了。
李東強她媽更是破口大罵：“你放屁！我兒子怎麼會做這種爛屁眼的傻事！就是你把我兒子孩子，我兒子的冤魂來找你索命了！”
我看著李東強那陰惻惻盯著我的眼睛，心裡又委屈又怕。
那錢又不是我想撿的，她憑什麼賴在我身上……現在李東強死了，我還做了那樣的夢，我也很怕啊！
李東強他媽見我不說話了，拽著我頭髮就要把我往外拖：“你給我兒子賠命！老孃今天要你跟我兒一起去見閻王爺！”
周圍的人都冷漠看著我，一點沒有要幫我的意思。
我滿心絕望，卻聽見奶奶的聲音：“你們要做啥子？要把我孫女帶到哪去！”
她蹣跚跑過來，手裡拎著一袋菌子，看起來是剛下山。
我一看見奶奶，眼淚掉得更兇了：“他們說我把李東強害死了……”
奶奶這才看到地上還有李東強的屍體。
她皺起眉頭，表情變得有點不對，喃喃道：“不對，這個娃娃咋會這麼短命呢……”
李東強她媽看我奶奶來了，鬆開我叉著腰罵道：“周瘋婆子，你這個野種孫女把我兒害死了，我們李家絕了後，他該不該賠命？！”
“你今天要是敢攔，我們把你這個外姓人一起收拾了！”
我連滾帶爬起來，把奶奶護到身後，心裡卻怕極了。
我們村叫將軍村，是個山溝溝裡的小村子，離鎮上有半個多小時車程。
村裡頭只有姓李的和姓陶的，我和奶奶是唯二的外姓人，村裡頭出了事，都是陶家和李家的人輪流話事。
我們一老一小，怎麼鬥得過他們啊？
我悄悄摸口袋裡的手機，想先報警拖延時間。
但奶奶的表情卻很冷靜，把我拉到身後，仔細看了看地上李東強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幾張錢。
半晌，她拍了拍我的手：“沁沁，你去喊陶九公公過來。”
我生怕這些人對奶奶做什麼，眼裡包著淚搖頭：“您跟我一塊去，別留在這。”
李東強她媽冷笑：“死老太婆，你覺得陶家能給你撐腰？呸！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喊哪個都沒得用！”
她這麼一說，旁邊陶家人不樂意了：“九爺爺是村裡頭輩分最高的！你李家長輩看到也要喊聲九叔公，你咋說話的！”
兩姓人一下子被鬥燃了火，都不服氣，終於有個陶家晚輩看不下去：“我去喊九爺！”
我拿不準奶奶去喊陶九公的意思，擔心看了她一眼。
奶奶卻是安撫拍了拍我手背：“你莫怕，奶奶心頭有數，也曉得咋回事了，慢些你等九公來了說。”
九公很快來了，看見我奶，先喊了聲周大姐，才問出了啥事。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說了。
九公看著地上李東強的屍體，表情也有點嚴肅。
奶奶走過去，悄悄跟九公說了兩句什麼。
九公眉頭皺得更緊了：“那周大姐……如果是真的，你有沒得法？那個人……會不會還要找別個？”
我奶奶搖了搖頭：“我不曉得，只有找我孫女問清楚才行，你先把他們都喊走，再把強娃子放到村頭祠堂。”
九公點了點頭看向那些人：“把人抬走，不準再跑到周家鬧事！”
陶家人本來就是看熱鬧的，頓時都乖乖要走。
李家卻不太服氣，尤其是李東強他媽：“憑啥子！未必我兒子就白死了！”
“你們陶家當時同意這個寡老太婆帶著個小賤婆娘住過來，我們李家就沒有同意過！現在都出人命了你們還要護！陶九公，未必你跟這個老太婆不清不楚……”
她說話實在難聽，我火氣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剛想說話，陶九公手裡頭的柺杖直接敲過去了。
“混賬東西，你不服氣，喊你們李家管事的來和老頭說，你一個晚輩，在我面前得意猖狂？算啥子東西？”
“你們要是再想村子頭死人，就過來鬧！我反正是要閉眼的人，也管不到兒孫了！”
李東強他媽倒在地上撒潑哭罵，但李家人看到陶九公發火，雖然有點憤然，還是不敢說話了。
一群人抬了李東強的屍體，又把他媽扶起來離開了我家，陶九公卻沒走。
我想知道奶奶剛剛和九公說了什麼，眼巴巴看著兩個人，奶奶卻讓我進去。
我只好回房間，悄悄把耳朵貼到門上想偷聽，卻只聽見什麼“還會死人”“要想辦法找出那人”。
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心神不定待在房間裡，門卻忽然開了。
奶奶走進來，表情嚴肅。
“沁沁，你剛剛說的墳頭上的錢，是你撿起來的，還是李東強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