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邊的繡鵑姑姑隔著一道垂花門看著玉枝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待心中想法沉澱了一番之後才又輕聲走回到老太太身邊。

方才玉枝前來報信的時候,老太太正巧在躺椅上小憩。

老太太禮佛,多年前其兄長霍老太爺出使西域時在高僧處求得一串開過光的佛珠,佛珠通體硃紅,上面雕刻著高深的佛經符文,還有淡淡的檀香浮動。

這串佛珠是老太太心中至寶,多年來從不離手。

繡鵑姑姑回來時發現老太太又重新盤動起了手裡的佛珠,只是仍在閉目養神。

便上前為老太太輕捶起肩頭,輕聲回話道:“回稟老太太,方才是大小姐身邊的玉枝丫頭……”

話未畢,就被悠然靠著軟墊假寐的老太太打斷:“行了,我又不是真睡著了,都聽到啦。”

繡鵑姑姑聞言微微笑道:“老太太有福氣,大小姐這剛剛轉醒就唸著來給您請安,都是對您的一片孝心呀。”

“哼!”老太太瞥了一眼繡鵑姑姑,“就你會寬我的心。”

老太太沉吟片刻,又說道:“說來這茵丫頭也是命苦,還未知事的年紀她娘就沒了,這些年由著李氏母女拿捏。只是不知這丫頭是遇著了什麼機緣,怎麼突然就開了竅了?”

“大小姐終究是您的嫡親孫女,那必定是冰雪聰明的,這些年若不是您暗中護佑,只怕……現如今大小姐年歲大了,自然就明白是非了。”

“哎!這麼些年來,念著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本不想再插手咱侯府這後院之事,可奈何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已的心思了。”言罷,霍老太君又與繡鵑姑姑閒話幾句,閉目養神了起來。

轉眼又過了兩日,慕容茵好生將養了這兩日,也生出了些氣力。想著不日便是牡丹宴了,在準備之事上還是宜早不宜遲的。

於是這天一大早便叫玉枝等人替自已梳洗打扮,準備去給祖母請安。

因為自醒來就一直病著,心思又都在別的事情上,滿臉的病容加上懶於梳洗打扮,便是再美的人兒容貌都是要減上幾成的。可這一梳洗打扮,竟是叫玉枝她們都移不開眼了,眼中都是毫不掩飾的驚豔之色。

她們一直都知道她們家小姐長得很好看,只是慕容茵平時總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低著頭不愛說話,胸無點墨,也無甚自信,是以這張臉長得再美,也是少了些味道的。

可是今天她們眼前的小姐卻異常地吸引人,柔順烏黑的長髮,柔柔地披於肩上,略帶病容的臉色還微微有些蒼白,但卻絲毫不顯得有病懨之色,只叫人又多生出些憐惜之情,配上本就精緻的五官及沉靜如水的氣質,真的很難想象眼前的人兒才十三歲!

慕容茵此時也有些愣怔,前幾日未曾照過銅鏡,今日一見真真是恍如隔世啊!

原來自已幼時已然是這般模樣了,也無怪慕容婉會嫉妒。但有些東西,是誰的就是誰的,嫉妒從不是作惡的理由,不是嗎?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慕容茵整了整神色,對著身邊的玉枝說道。

只是請個安,玉枝又是個穩妥的,帶她一人就夠了。

“小姐,您就穿這個嗎?”玉枝忐忑地問道,“小姐這身裝扮前去,實是有些……”

要知道這府上的規矩還是很嚴格的,府裡女眷每日一早都需到老太太處請安。

這府上除了李沁柔和慕容婉之外,還有兩位姨娘和三位庶出小姐。

因著慕容家的地位和慕容家男兒均生的丰神俊朗,是以府裡姨娘都是出自大戶人家,也都容貌不俗,穿著打扮都是頗為講究的。

可慕容茵就是一襲半舊的素色棉袍,單看這衣服,連個得臉的上等丫鬟都不如。又在箱底拿出母親留給她的那件大紅色鑲金邊披風披上,才顯得貴氣了一些,但還是比不得那些姨娘小姐的。

“我還有比這更體面的衣飾嗎?沒事的,祖母會體諒我的用心的!”語氣裡竟是有些莫名的意味深長。

說著,主僕二人便向著老太太院子走去了。

慕容茵走在這條路上感覺有些恍惚,是有多久未曾踏在這片土地上了?

前世李沁柔哄騙她不必去給老太太請安,說她身子弱,年紀小,即使不去請安祖母也不會怪罪的。

開始時她自是不敢,還是像母親在世的時候一樣照常去請安。但可能是因為她自已自卑敏感的心思在作祟,總覺得祖母似乎並不喜她,姨娘庶妹們言語間也多有擠兌。

每當她在祖母處坐立難安的時候,李沁柔的那些話就如魔音一般在她腦中響起:“阿茵不來也無妨的……阿茵不來也無妨的……”。

“是啊,我也不是必須要來的,只要不來就沒有這些難堪了……不來了……下次便不來了……”就這樣,在李沁柔的刻意引導和自已的逃避中,她就真的順了李沁柔的意,再不接近祖母和府裡其他人,漸漸被孤立起來。

從此她在這侯府就像一個透明人一般,走在自已家裡也像做賊般小心翼翼。

想到這裡,慕容茵的眼神又沉下去幾分。

老太太自被奉為府里老太君之後便誠心禮佛,為了躲清靜,更是移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與慕容茵的住處正是整個諾大的侯府一東一西的兩端。

院子這般大,路又是曲曲折折,即使慕容茵出門時還早,等走到的時候天也已經是亮了一大半了。

是以她一進屋便看到人都來齊了,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與老太太話著家常,時不時還傳來一陣女童的笑鬧聲。炭火燒的屋裡暖烘烘的,茶香嫋嫋飄散在空氣中,加之姨娘們身上的脂粉香氣,真是一片天倫之樂之象,好不熱鬧!

可她一進來,屋裡氣氛瞬間凍結了一般,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變得尷尬起來。

在座的各位可是都好久不見這位侯府大小姐了,聽聞前幾日還剛落了水,誰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當口出現。

要是前世的她,在這樣的氣氛下早就忐忑不安起來了。一定會漲紅一張小臉,恨不得把頭扎進地縫裡,要是能跑肯定轉頭就跑。

但此時只見她微垂著頭,似是沒發現這驟然變化的氣氛般,徑直走上前去,向著老太太恭敬地叩了下去,抬起頭來一臉正色地道:“祖母,孫女茵兒向您請安。”說完便直直跪在下首。

這時候老太太才微微抬眼看向她,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哦,是茵丫頭啊?我聽聞你前幾日落水了,如今可是好利索了?你身子本就弱,不來請安祖母也是體諒你的。”

聽這口風是沒打算給她臉面了,這是在找算她之前不前來請安的過錯呢。

慕容茵心下明白,若是一直像之前那樣下去當個透明人也就罷了,可如今她打算重新出現在人前,就得拿出態度讓老太太滿意。

現在的她還沒有想進就進想退就退的實力。

底下的人都各懷心思,默不作聲。

這時候就看誰先坐不住了。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稍顯刻薄的聲音傳了出來:“是啊,老太太說得對嘛!大小姐您身子嬌貴,可比不得我們這些粗鄙硬實的,您這平時身子弱一向是不過來請安的,如今大病初癒,更是應當好生將養著才是,這會兒萬一在老太太這有個什麼閃失,這不是叫老太太跟著焦心嘛?”

這話說的實在是誅心啊!慕容茵心裡暗暗道,但臉上絲毫不顯。

她轉頭看向說話之人,果然是三姨娘張靜。

只見慕容茵此時端的是一副淚水漣漣,柔弱可憐的樣子,與平日全然無異。“姨娘說的是,是茵兒考慮不周了。”

正當眾人以為如此就能將她擠兌走的時候,她又轉頭向著老太太深深磕了一個頭,才又開口道,“祖母,先前是茵兒不懂事,仗著您顧惜茵兒的身子弱,就恃寵而驕,當真便不前來向您請安,以致這些年來都未能承歡於您膝下。”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說完已是淚流滿面,竟是一副難過地快要支撐不住的樣子。

靠著玉枝緩了緩,接著又正色道:“只是此次茵兒意外落水,昏迷之時腦中一直浮現的都是幼時的畫面,那時母親還在,日日帶著茵兒來祖母處,祖母的寵愛和眾姨娘姐妹的歡聲笑語,是那幾日裡支撐茵兒活下來的動力。茵兒命大,經此次死裡逃生,才明白世事無常,茵兒惟願餘生都能陪在祖母身邊,陪在父親和眾親人們身邊,再不任性了,請祖母原諒茵兒吧。”

說著又是深深的一個叩首。

老太太神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然緩和,真如一個尋常人家慈祥的祖母一般,寵溺地說道:“看這個傻丫頭,竟說些傻話,祖母何時真怪過你啊?你有這份心祖母就心滿意足啦!”

又轉頭吩咐道:“玉枝怎麼還愣著呀,快扶你們小姐起來去那邊坐下,繡鵑趕緊端杯熱茶來,讓大小姐暖暖身子。”

見慕容茵又要跪謝,忙抬手攔住,“知道你是個純孝的,可你還這麼小個人兒,又是大病初癒,這麼大冷的天就休要跪來跪去的啦。”

“茵兒謝過祖母!”還帶著哭過之後濃濃的鼻音,啞啞的,卻帶著一股四五歲孩童才有的嬌憨,竟是能令人忍不住在心底萌生出一股憐愛來。

老太太面上愈發慈愛。

只是座下眾人面色各異,各懷心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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