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昭女怨》的下半場,可能再唱一遍？”
阮二，現下叫做阮知秋了。
他愣了一下，半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老師傅拍了拍他的背：“知秋啊，這兩位，是辭家的老爺們。”
阮知秋眨了眨眼睛，站直了身子：“方才怠慢貴客，還請見諒。”
“沒事沒事，是我唐突。”辭二爺眼睛亮晶晶地瞧著他，“可否再唱一遍後半場？”
阮知秋有些遲疑：“現在？”
辭二爺點了點頭，自顧起了個範兒：“就從‘我見那國破～’那裡開始，不需你全唱完！”
阮知秋見他急切，不敢怠慢，接著頭就唱了下去，戲服還沒來得及脫，他下意識捏著指尖，跟上了動作。
辭二爺退了兩步，握住了辭柯的手臂：“你瞧，像不像他——”
自然是像的，一樣的神態，一樣的嗓音，顧盼生輝間，時光彷彿倒流回多年前，辭柯初次見到那人時的模樣。
“當年那個孩子若是活了下來，也合該有這麼大了……可惜再像他，也終究不是他的兒……”辭二爺自言自語著，之所以那麼確定，不過是因為那孩子是他親眼瞧著死透了，又親手埋了的。
本來這麼多年，他也忘卻了許多，不想今日見到阮知秋，往事竟也如潮水湧入心頭。
“阿柯，二叔想帶他回去。”
長得這般像，做個念想也好。
只是如今是侄子當家，辭二爺自然要先問過意見。
辭柯對這位二叔向來寬容：“二叔喜歡，接回府裡去就好。”辭二爺於是又上前一步，示意阮知秋不必唱了：“昔年我曾得一妙人，才情天賦更甚你一籌，可惜世事變遷，佳人不再……”
阮知秋停了動作，疑惑瞧他：“辭二爺？”
“多年心病，如今瞧你，俏似故人。”
“不求你賣身於我，只求你來府上長住，唱這出戏予我聽，可好？”
阮知秋呆愣愣站在那裡，一時竟有些雲裡霧裡的感覺來。
老師傅卻一拍大腿：“這是天大的好事，二爺請你去府上長做客呢！知秋，還不快答應了？”
這樣的年代，他們這樣的身份，有個長久穩定的工作不容易，一個戲子，最好的年華也就那十來年，最好的嗓子也就那幾年，安定下來，總比顛沛流離的好。
更何況，辭家是大戶，這上京至冀北一片，從來都是辭家說了算。阮知秋迷糊著應承了下來，又迷糊著送走了貴客，夜裡拾掇行裝時，他才從這天大的喜事裡清醒了過來。
“師兄，我這，後半輩子都有保障了？”
辭二爺正值壯年，四十來歲的年紀，少說能活十來年了，那辭二爺在辭家也有極好的地位，也不曾聽說他偏愛男色，唯一的喜好就是聽戲……
可不是這輩子不必愁了。
何出林拍了拍他的肩，笑著瞧他：“眼見著你有了個好前程，師兄也高興，也算是成才了。”
“二……知秋，你且記得，高門大戶規矩最多，你只管好好唱戲，什麼事也不要管，什麼事也莫去問，只求平安順遂，便是極好了。”
阮知秋看著師兄，聽著那關心的話語，突然沉默了。他覺得，自已大概不應該這樣高興，至少不能在師兄弟面前這樣高興，整個戲班子，就他一個人有了好前程，讓他們怎麼想呢。
他只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