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們哼哧哼哧抬箱子,兩個手臂僵硬又痠痛,一路上哭爹喊娘,哀嚎抱怨。

他們是伺候人的沒錯,但一般也不會有人讓太監去搬重物啊!

“叫叫叫!叫什麼叫!”

大太監出奇地憤怒:“咱都沒叫喚呢!”

難道他不累嗎!他快累死了!

抬頭看看那好像永遠走不完的路,大太監抬著箱子,彷彿聽到保養多年的胳膊和腿,還有脊椎骨,發出痛苦且沉悶地呻..吟。

主上,比起銅錢布匹,你要不還是賞許煙杪一座宅子吧!

敲門聲再次響起,許煙杪:“……”

【這次又是誰啊,能不能讓我安心吃個火鍋?】

兵部司務眼疾手快,從紅湯中一把奪走僅剩的魚肉丸。那動作如比閃電般還快,空氣中仍彌留著誘人的魚香。

“聽腳步聲好像人很多,許郎你既然不記得自已約過人,那是你仇家嗎?人家叫打手上門了?”

“怎麼可能!我一直謹小慎微!從來沒和人起過爭執,怎麼會有仇家!”

許煙杪想了想,好像原身也沒有招惹過別人。那……門外到底是誰啊?

在許煙杪說自已謹小慎微時,沒注意兵部司務一言難盡的表情。

——快吃片牛肉壓壓驚!

兵部司務往嘴裡塞著牛肉,眼睛還看著門口情況,打量著情況不對,就操起小鍋把滾燙紅湯潑過去。

許煙杪開啟了門。

他看到太監打扮的人站在門口,鞋幫上還沾著一圈淤泥和汙水,恐怕是深一腳淺一腳踩窪地的時候踩出來的。

對方親熱地喊他:“許郎。”

又道:“陛下有旨,接旨吧。”

“哦哦!”

許煙杪急急忙忙按照記憶裡的禮儀,生疏地接旨,兵部司務也匆匆從屋內出來行禮,大太監念聖旨念得很快,唸完之後,許煙杪剛雙手把聖旨接過去,那些小太監就迫不及待把箱子抬進屋:“敢問司務,這些賞賜放哪兒!”

許煙杪:“隨便找個角落就行。”

那箱子很快就和地板發出“砰砰”碰撞,不知為何,聲響都透露著一股“終於解脫了”的愉悅。

大太監忽然說道:“許郎……此制乃皇爺親筆所寫。”

“啊,好的!”許煙杪迅速回答,感覺對方表情好像有些詫異,又遲疑地:“多謝皇爺……多謝中貴人?”

——中貴人是對受到皇帝寵幸的宦官的尊稱。

大太監友善地笑了笑:“許郎之謝,奴婢會上呈皇爺。”

便領著小太監走了。

兵部司務伸著脖子等他們看不見背影后,麻溜地爬起來,伸了個懶腰:“終於走了!”

許煙杪已經兔子一樣躥進屋裡,聲音歡快:“蕪湖!我有錢了!”

隨之而來的是歡呼雀躍的心聲。

【老皇帝這是因為我之前幫他懟了那個姓劉的駙馬,給我獎勵嗎?】

【對不起,我再也不偷偷說你摳門了!】

三十萬錢呢!!!

可以租個更好的房子了!

兵部司務若有所思地望著許煙杪的背影。以皇帝的性格,對方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從私庫裡掏出那麼多錢作為獎賞,必定是其他緣由。

想必又是許煙杪的心聲為陛下解決了什麼難題吧。

而且,陛下那貼身太監竟然對許煙杪如此禮遇,又是口稱許郎,又是自稱奴婢,見微知著,太監都如此親暱,看來……

兵部司務眯起眼睛笑,竟還顯得有些欣慰。

許郎這是要簡在帝心啊。

許煙杪第三次拿起了筷子,夾菜那一端剛沒進紅油裡……

“篤篤篤。”

門第三次被敲響。

兵部司務:“……”

許煙杪:“……”

許煙杪把筷子一摔。

【可惡!太欺負人了!】

【就不能讓我好好吃頓飯嗎!】

但還是得去開門。

許煙杪頂著兵部司務同情的目光,第三次把門拉開,這一回是個陌生人,對方披著日落時最後一點光輝,形色謙卑:“許郎,僕乃竇府管家,家主特請許郎赴宴,還請賞光。”

許煙杪懵逼:“竇府?”

竇丞相?

“找到了嗎?”

“回老爺,沒找到!”

“都招了嗎!”

“回老爺!家中僕婢都大喊冤枉,沒有人承認是自已偷了大少爺的聘禮。”

竇丞相默默盯著庫房大門看,伸手捂住了耳朵。

那大門用著金漆及獸面,又擺錫環,正中還有一巨大魚首,一共三層大門,三道鎖。

第一道鎖為迷鎖,鎖具外形為魚首,鎖孔藏於魚眼之中。因世人皆覺魚兒夜不閉目,取警覺之意。

第二道鎖為蝦尾形銀鎖,又被稱為“錢將軍”,鎖若蜷縮之蝦,鎖身似長圓筒,以鏤有花紋的三道鐵箍扣緊。

第三道鎖為藏詩鎖,鎖上有提前刻好的文字,共有七字,需得將文字對準,才能將鎖具開啟。

更有護院日日夜夜加以巡邏,每兩道大門之間有一處小隙,能容五人站立,他又各安排了二人在其中守門,每日早晚還有下僕進入清點財物,而清點的下僕出來後還得被搜身……

竇丞相百思不得其解——這聘禮,是怎麼少了幾樣呢!

親家鴻臚寺卿接到訊息,急衝衝趕到竇府,水都沒喝一口便著急忙慌地問:“少了什麼!”

“少了一對銀鍍金霞帔墜。一對白玉龍形步搖簪。一對金玉耳環。一副玉雙螭雞心佩。以及,那嵌寶石金冠本有五十五顆寶石,少了二十顆,十分明顯。還有一些零碎的缺失,尚未清點出來。”

東西雖少,可皆在聘禮單子上!而這些聘禮按照禮儀,需要搬至女方門外,陳列而出,再由女氏管家唱名!

彼時,各方賓客、男家諸親、女家諸親皆要觀賞。

這本該是給女方作臉,顯示出男方下聘有多重視女方的一件事,如今卻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大庭廣眾下被發現聘禮缺斤少兩,丟臉的可不止女方家裡,竇家的臉面也丟盡了。

——尤其是,他這次是給長子續絃,不能顯得竇家好像輕視第二任長媳。

竇丞相因著年歲較大,臉上早已積攢了不少皺紋,而如今每一處褶皺裡,都透露著苦惱和疲憊:“還有半個時辰便到唱名吉時,如今再補也來不及了。重新撰寫一份禮單也來不及了。”

那個偷東西的人十分謹慎,偷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物件,對於大件,是一件都沒有動,不然也不至於此時才被發覺。但就是零碎,才不好補,誰知道哪裡就冷不丁缺了一件,或是哪個首飾簪配被摳了珠寶。

鴻臚寺卿憤怒地咆哮:“若讓本官知曉是誰幹的好事,本官一定要將他扒皮抽骨!”

竇丞相家還好,是娶婦。他家可是嫁女!嫁女!!!

二人對視一眼,又體貼地把頭扭開,免得對方看到自已臉上的愁苦,更加發愁了。

“要不,巡城御史……”

“就半個時辰,來不及了。”

“也是,雖說巡城御史負責京師案件的偵查逮捕,可再是神判,也沒辦法短短一個時辰內結案。”

“這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

嗯?!

二人猛然對視,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篤定與驚喜。

他們異口同聲:“許煙杪!!!”

“阿啾!”

許煙杪揉揉鼻子,苦大仇深盯著倉庫門。

【可惡,說是赴宴!但怎麼沒說赴宴前還要工作!】

【但是!誰會請吏部的人辦案啊!!!】

到地方時,許煙杪才知道原來竇丞相不止請了他一個,竇府直接給吏部上下每一個官員都發了帖子,將他們請過來赴宴。

但是,在此之前,他們得幫竇丞相找到丟失的聘禮。只有半個時辰……

當然,整個吏部都知道,他們是陪跑。

一個個假裝勘察,實際上都在偷瞄許煙杪。

許煙杪正在一邊摸魚,一邊瘋狂吐槽。

【為什麼找東西要找吏部?巡城御史是吃乾飯的嗎?實在不行,找工部勘察有沒有人用機關,用暗道潛進來啊!】

【吏部來斷案?離譜!】

【而且都下班了還要過來加班,太過分了。還不給加班費!】

【不過,這麼嚴密的防盜機制,到底是怎麼偷的東西?】

許煙杪左瞄右瞄,發現大家注意力好似不在他身上,立刻悄悄換了個姿勢,往柱子上一靠,盯著系統介面的眼睛幽幽閃著光。

瓜來!!!

要來了!

巡城御史眾人連呼吸聲都放輕了,生怕影響許煙杪,不少人還伸直了脖子往那邊看。

可惡,好想知道是哪個妙手空空,驚天大盜啊!多不講究啊,連人家聘禮都下手,聽說還是一夜之間丟失的,之前半年裡,清點財物的時候都沒發現問題。

終於要抓到了。

竇丞相正在彎腰檢查鎖孔,此時騰地站起來,一腳踩進倉庫地面散落的銅錢上,憤怒的一腳直接踩出咔擦碎響。

鴻臚寺卿深深吸了口氣,又放鬆地吐出來。吐息在冬日裡變作白色煙氣。

之前準備的酷刑,可以派上用場了。

【找到了!】

許煙杪興致勃勃地用意念點開一頁介面。

【等等……】

他愣住。

震驚地瞪大眼睛。

【這這這——】

其他人:怎麼了怎麼了!

一個兩個脖子伸得更長了。

而許煙杪,用一種震撼的,驚歎的,佩服的聲音嗚哇一聲——

【竟然還能這麼偷啊?!】

【把那些小珠寶用那種地方夾住帶出倉庫……可是那夜明珠也不小了,他不疼嗎?】

眾人豎起耳朵,急得手上動作都停了。

什麼什麼?誰夾的?夾哪裡?疼什麼?什麼疼?你倒是快說啊!

許煙杪:【他用拉屎的地方夾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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