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紹興府歷來是著名的米糧出產地,紹興的大米和黃酒舉世聞名,這會吃著酒糟魚,喝著溫酒,再加上香香的米飯,王守仁不由得感覺很舒坦,他想起下午自已看著南康縴夫低頭拉縴時場景,看著那些縴夫全身用力把纖繩抗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前,好似沒有誰抬頭看路。但是官船還是穩穩地向著上游方向快速地前進,那些縴夫付出巨大的艱辛,他們所得無多,但是足以讓自已得以溫飽。

彷彿此刻,王守仁不是一樣?喝著溫酒,吃著酒糟魚,吃兩碗米飯下肚,自已就覺得舒坦起來,望向野外,銀色的月光從天空中撒向大地,遠處河道中河水泛起一層亮光,那是月亮在水裡的反光。

寂靜的大地,因為月光的照耀,顯得不那麼黑,反倒透露出一種朦朧,自已的路在前方,也沒有那麼黑,宛若當年故鄉餘姚冬夜苦讀時,書房窗外景色不也是這樣?

更何況此刻河道里還有一絲光亮,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那麼奪目。這是自已的方向嗎?給暗夜一束光?心情即得以舒緩?何為光?王守仁靜靜地坐在船頭 ,看向遠方那一點光亮,久久沒有動。

一夜時光很快過去,少有在船上過夜的王守仁竟然睡得很香,本來就有的多夢易醒的毛病昨晚沒有一絲反應,昨晚睡下,一覺到天光,是河水流動輕輕的搖晃帶來的效果還是昨晚夜空中那一束光亮帶來,已不得而知。

只是今早王守仁感覺得一絲輕鬆。近20天來,他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每日都在為前途未卜而擔心,昨夜有所悟。

王守仁在小廝的協助下,洗漱挽發,穿好寒衣棉服,推開官船房門,走出到船頭,只見清早的河面,一股濃霧升騰起來,已經看不見哪是河,哪是岸,晨霧中,間或傳來鳥鳴聲,河道里偶爾響起江魚的炸水聲,透過濃霧近看,岸邊河沙上包裹一層晶瑩剔透的銀霜,河道是白霧,河岸是白霜,一片都是白茫茫!王守仁心情亮麗了起來,今日又是好天氣!

過了九江南康縣,離南昌就不遠了,王守仁還是17歲娶親時到過南昌,一晃27年了,王守仁在旁算此次南昌城登岸,是否需要岳家給自已提供幫助,此去南贛,人生地不熟,當地人等說話口音奇異,很是難懂,而且王守仁自已的官話也僅是一般而已,更多還是熟悉自已吳越方言,看來還要再找幾個南贛人來做自已的通譯,黃彬一人可能應付不來。

“王成,去問下船工,還要多久能到南昌?據我估計,已然不遠了。”

王成是王守仁同宗侄子輩本家弟子,因是奴籍,一直在王家服侍。今年23歲,是兩歲小孩的父親。他聰明伶俐,雖未正式拜師入學,也跟王府管家學習認識數千字,特別還習得一身好武藝,尤其騎馬射箭,百步以內幾無失手,是最近幾年王守仁最喜帶在身邊的貼身僕從。

王守仁發現王成特別會學說話,在京城不足兩年,學得一口京腔很是唬人,幾乎沒有人敢說王成是浙江人,而且其不但能說一口流利京腔,到南京還能學講南京話,這次王守仁赴南贛,特意交代管家必須把他帶上,如果他能表現得好,王守仁自會給他脫籍,給一個出身與他。

“先生,據船工回覆,還有半日就能到南昌城了,請先生安坐。”

王守仁三弟子之一的羅章文過來跟他彙報。“章文,你與黃彬還有陳平的功課可曾做完?為何不見你三個拿過來給我觀看?”“先生,我等功課不曾落下,這就給您拿過來,請先生考審。”

不一會,黃彬,陳平,羅章文三人來到王守仁面前,三人恭敬地把各自功課遞交給先生,王守仁坐在圈椅上,把三人做的時文翻看起來,這次王守仁安排的功課是讓三位弟子從他們的角度,給自已巡撫南贛提出施政方策,要他們從安民,撫民,穩民的角度提出策略,這也是王守仁對他們的中考科目之一,畢竟再過旬日,王守仁就要抵達南贛,那時如果連基本施政策略都還沒有,那就貽笑大方了。

王守仁這三位門生弟子,兩位生員功名,一位是舉人功名,陳平年紀最大,今年已經38歲,是浙江紹興府象山縣人,王守仁同鄉,舉人功名,家資頗豐,其心向聖賢,連續三科赴京考試都沒能考得貢生,之後決定放棄科舉,投入王守仁門下潛心學習陽明心學,是王守仁心腹。

其文案書寫功力深厚,精珠算,一手算盤打的五指飛揚。目前他負責整理王守仁一應辦公,記錄整理先生講學,友人書信之文案,跟隨在先生身邊記錄先生日常言行文字,整理編入《傳習錄》一書中,之前此工作是先生大弟子徐愛承當,這次先生遠赴南贛,愛未同行,陳平接任。

黃彬今年28歲,是江西南贛寧都縣人,三年前入遊學浙江,在紹興聽王守仁講學,對陽明心學著迷,於正德八年投入王守仁門下,成為入室弟子。

其心機深沉,為人狡猾多智,是王守仁帳下最適合前出探穴之人,加之又是南贛本地,這次王守仁赴南贛巡撫,特意把他帶在身邊,是為自已增加一個熟知當地言語方言的通譯,一位馬前卒。

羅章文是江西臨川府南城縣人,年紀最小,19歲取生員功名,後入白鹿洞書院,一年前遊學北京,在鴻臚寺一次講學辯論中,被先生“知行合一”論述折服,四出託人介紹投入王守仁門下,也算入室弟子之一。

其今年25歲,他文采俊秀,善作散文,喜讀史書,兵書,練得一手好劍藝,沙盤兵演也常有驚人之舉,深得王守仁器重,王守仁自問也算熟讀兵法之人,但羅章文還能經常在沙盤推演讓王守仁措手不及,這就很見羅章文功力了,這次巡撫南贛,王守仁意圖把羅章文培養成參贊軍務一職,對其考察尤其注重。

此次巡撫南贛,王守仁只帶了貼身僕從六人,三位門生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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