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清澈的陽光瀉在房間的一角,時針指向七點。

少年從床上坐起,松著身子。他有些瘦,可以略微看見肋骨,手臂和腹部的肌肉有稜有角,面板卻很光滑。已經遲到了,但少年並不在意。他從床邊抓起衣褲套上,一件白背心,一條牛仔褲,少年套上衛衣,早飯也不吃就出門了。

少年經過小區大門時,門衛大爺呵斥道:“死娃兒現在才出門!別個娃兒都走完老!”

“知道了。”少年隨意應付了句,大爺本來塌著的臉氣得縮在一起,但沒辦法,嘆了口重氣。

少年走在清晨的大街上,偶爾走來帶小孩上學的大人,環衛工人揮著竹掃帚,慢慢地將街上的垃圾掃向一旁、發出稀稀疏疏的響聲。晨風拂過少年稚氣未脫的臉蛋,帶來一絲熟睡後的清爽。

“這不是曉朋嗎,”一個晨跑的男人在不遠處打招呼,他穿著運動衫,看起來精神抖擻,“聽說你母親過段時間要回來,不容易啊都好幾年了!”

“恩,知道了,謝謝江叔叔。”少年大而明亮的眼睛帶著笑意。

“嗨,客氣什麼!”

這裡是天府市,成天叫嚷著“建立文明城市”“打造教育高地”,但城市裡的人們卻格外悠閒。無論外面的世界改變得怎樣翻天覆地,這裡都還是那樣。

我是朝陽高中高二年級的學生,別人眼裡的“壞學生”。

我叫黎曉朋。

走到學校,遠遠傳來校領導講話的聲音。黎曉朋沒有去自已的班級方陣,而是徑直走上教學樓。教室裡當然空無一人,可以看見每張課桌上層層疊疊的課本、輔導書、作業本組成的一座座小山,每張課桌下差點佔滿過道的塑膠書箱,黑板左側有些凌亂的各科週末作業公示和黑板右側排得滿滿當當的課程表。黑板上面是一副對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黎曉朋坐在後排靠窗戶的位置,課桌意外的“乾淨”。一本書都沒放。桌面上是前任主人們用圓規刻下的無規則的凹痕和用塗改液寫下的蹩腳青澀的小詩。黎曉朋同桌的課桌上疊著兩大摞這周全班的語文作業——兩張試卷和一篇週記,黎曉朋一個字也沒動。黎曉朋又想起昨天那個麻花辮女孩指著他鼻子說的話:

“別跟我說又不交作業!你這種人就不該呆在火箭班!考不起專科的傢伙!”

關她屁事。

窗外是年級主任帶有麥克風磁音的講話聲,一字一頓,彷彿聲音的主人要等聽到自已的迴音才會說下一個字。又是關於違紀學生的,又是關於高考的,以及每一個人的學習成績多麼的重要,以及不同成績的學生截然不同的命運。

這就是天朝,這就是天朝的校園生活。我知道櫻の國歡樂的學園祭、有樂趣的社團活動,但這裡沒有,這裡只有考試,和在應試教育壓抑下的彩色青春。

7點半,城市照例陷入有秩序的混亂。密密麻麻的人趕著去上班,成群結隊地過馬路;公交車司機因為橫穿馬路的人和堵在前面的車而大按喇叭,“嘟嘟”的尖鳴混著腳步聲使場面更加嘈雜難忍,缺腿的乞丐匍匐在地上要錢,也照例沒人搭理。現在正演奏著一首大樓森林下的忙碌交響曲。

這時候,天空下的人們當然沒有覺察到一道光芒以眨眼不見的速度飛過,降落在朝陽高中的天台。

“你的檢討書我已經看完了,同學間就要愉快相處嘛,打架多不好,”寬敞的教務處辦公室內,年級主任翻了幾下黎曉朋交給他的檢討書,熟稔地露出和藹的面容,“聽劉老師說你今天上午的升旗儀式又沒來、這樣不行啊,曉朋,你這樣怎麼能讓你在外地教書的媽媽放心呢?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啊。”

“哦。”黎曉朋面無表情地答應著,看著年級主任身後的牆壁。這個少年在面對不喜歡的人時,態度叛逆得像只刺蝟。

這個坐在沙發椅上的胖男人就是朝陽高中的年級主任——史中欽,外號“土豆”。油膩的臉皮,禿頂。當學生們談起他的名字時有的害怕,有的不屑;他自已遇見學生時會板著臉顯得威嚴可怕,遇見熟人時會“和藹可親”,遇見領導時則會像哈巴狗一樣百般順從。

“曉朋啊,有些話我也不該說,”史中欽故意拖長語調,很明顯要講長話了,他指了指自已辦公桌上的幾部手機,“現在擺在我桌子上的手機是前幾天從學生那裡收的,我打算明天就全部摔碎。不是我不愛惜那些學生和他們父母的財產,而是那些不聽話的學生自已作踐自已,而且他們的父母也同意了。學校七條高壓線!不準帶手機!不準打架!不準談戀愛!不準抽菸!不準喝酒!不準翻圍牆!不準擅自離校!我們朝陽高中之所以定這些規矩都是為了高考!為了成績!對,成績!學習成績就是你們在這裡的唯一意義!”

史中欽頓了頓,“善意”地看著黎曉朋,笑了笑:“曉朋啊,這些高壓線你說說你違反了幾條?”

黎曉朋依舊沉默不語。

“那我把話說明白點吧。”史中欽臉色一沉。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人才,一種是人渣。人才能給社會做貢獻,讓家人幸福;人渣是社會的負擔,會讓家人失望。怎麼判斷出人才和人渣呢?成績。成績好了高考才能考上好大學,考上好大學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掙大錢才能買車買房找老婆……”

黎曉朋哼了一聲。

史中欽停住了:“你哼什麼哼?你想說什麼?”他看著黎曉朋,笑著,眼睛裡卻像射出了兩條毒蛇。

“你只是在用些漂亮話掩飾自已的虛偽自私,”黎曉朋沒有迴避那毒蛇般的眼光,一字一頓地說,“去你媽的狗屁考試!”

說完,黎曉朋摔門而出。門內傳來殺豬般的咒罵:“你個老鼠屎!!人渣!!要不是你是夢老師的兒子老子早把你開除了!!”

尖厲的咒罵聲在走廊中迴響,嚇到了不少過往的人。

下課後的教室熙熙攘攘。因為是第二節課下課,所以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人明顯少了,在座位上做自已事情的,和同桌閒聊的,三三五五圍聚在一起的,上廁所的散步的,抓緊時間享受這十分鐘的偷閒。

黎曉朋心情煩悶,透過座位旁的窗戶看風景。他的同桌上廁所去了——走之前不忘瞪他一眼——所以他旁邊的座位空著。過了一會,一個高個子男生坐在那個座位上,一臉壞笑地拍他肩膀。

“看你造孽兮兮的,女朋友又漏氣了?”那個男生嬉皮笑臉地說道。

“爬遠點!我現在心情不好。”

“咋個了嘛,許哥找你去辦公室了?”

“不是許哥,土豆。”

“嗨!那個么兒,”說著男生從座位上站起,單膝跪椅,用兩手做了個牛仔架槍的姿勢,“下課就要出去走走,別在這傻坐著!走我們去上廁所,康忙——”

這個耍帥的男生叫王浩,是和黎曉朋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外號王大B。黎曉朋想起以前和他在同一個小區的日子,一起談論新遊戲,一起打CS,一起去南湖樹林裡偷窺打野炮的男女,一起打群架,一起在院子裡東跑西跑。現在想想依然懷念。但後來因為父親的事賣了老房子,搬到教師配房住了,至少還能在同一個班裡讀書。

想到這些,黎曉朋心裡的憂鬱一下子煙消雲散,又開朗起來。

“王大B,今晚我們去網咖通宵!咋樣?”

“好嘞!”

深夜,王浩在一個沒有攝像頭的角落翻牆出校,走讀生黎曉朋在下面接應,然後按老規矩打刀塔。

“爽!這把我們把對面打爆了!”一局遊戲結束,王浩摘下耳機,發出爽快的笑聲(其實之前連跪五把)。因為最近市上在申報“文明城市”,大網咖不給臨時卡,所以兩人在一家較偏僻的小網咖上網。四處瀰漫的煙臭味,鍵盤和滑鼠上髒得像了抹一層灰,但這不妨礙兩個好朋友的熱情。

“我說朋雞兒啊,”王浩轉過頭,“你這把為啥子用小黑?”

“別跟你爹起歪號,咋啦,我用小黑惹你了?”

“不是,你說說你吧,你用的娜迦啊火女啊白虎啊小鹿啊怎麼全都是女英雄?你是寂寞了寂寞了,還是寂寞了?”

“寂寞個蛋,我喜歡。”

在等待下一局遊戲開始的空當,兩人照常拌起嘴來。

“王大B,你說現實裡會有這些怪玩意兒嗎?”黎曉朋靠向椅背,若有所思。

“啥?”王浩歪起眉毛。

“就是那些英雄啊,怪物啊……或者女神。”黎曉朋望著天花板,露出難得的認真,“網上不是很多新聞撒,就那個‘以太’……”

在黎曉朋絮絮叨叨時,王浩瘦削的臉上有了不易察覺的變化。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痞氣陡然消失,幾乎變成另一個人。但過了一會,王浩又變成了王浩。

“馬勒個巴子,不可能。”

“你憑啥說不可能!”

“要是可能我就吃屎!”

黎曉朋毫無預兆地站起身,網咖耳機被扔在桌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媽的,你忘了我們以前在釘子幫……!!”

氣氛一下子僵了,充滿火藥味,周圍不明真相的人都湊過來看熱鬧。

這兩個少年會打起來嗎?

他倆互相瞪著對方,一言不發,漸漸地,他們開始笑起來。

王浩笑得很賤,黎曉朋則有幾分男孩子不該有的可愛。

“開開啟打!”遊戲準備就緒的提示出現在電腦螢幕上,王皓激動起來,帶上耳機。

黎曉朋也重新專注於遊戲,剛才的問題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管他呢,我這種廢物關心這些幹嘛。我又不可能成為父親那樣的人,每天吃好玩好,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當黎曉朋和王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時,黎明快要來了。一些早起的學生頂著將明未明的晨靄,從他們身旁走過。

遠處,黎曉朋看見學校的天台上豎著一個影子。

“那把我耍牛頭,開團的時候一個跳刀接一個大招……”王浩還在津津有味地談著昨晚的遊戲。

“王浩你看,學校的天台上有什麼東西。”

“啥子?”王皓望向天台,頓了會,“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沒看錯!就在靠著護欄的地方。”隨著兩人逐漸靠近學校,黎曉朋看得更清晰了。

“天台上站著一個人!!”

連黎曉朋自已也被自已剛才發出的叫聲嚇到,聲音劃破了黎明的寂靜,周圍的人紛紛投向目光。

王浩慌了,反覆朝天台的位置望了望:“沒有啊,是不是你遊戲耍多了眼睛發花?”

絕對沒看錯。難道只有我看得到?

黎曉朋咬了咬牙,撇下迷惑的王皓,箭一樣衝向學校。

天台上為什麼會有人?

跳樓?!

以前這個學校的確有學生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而跳樓,但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候?

黎曉朋跑到學校門口對校警說:“天台上有人!”校警看了看天台,看了看黎曉朋,聞到他身上在網咖裡沾到的煙味,問:“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嘖!

黎曉朋衝過校警的阻攔,大跨步奔上教學樓。樓梯曲曲折折,黎曉朋跑得越來越快,心中也越來越緊。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充滿他的心頭。

到了學校樓頂,幾縷奇異的光透過通往天台的鐵柵門。那道門在幾周前被撬過,黎曉朋嚥了下口水,推開了那扇門。

展現在他眼前的天台是和平時不同的模樣,夢一樣的風景。

因風雨和歲月而斑駁不堪的天台地板變得平整、乾淨,踩在上面軟軟的像初春的草地。笨重的儲水罐換成潔白的顏色,數不盡的光點跳著、縈著、飛躍著。

天台的欄杆旁是一綽少女的背影,及腰的長髮像夏夜銀色的星河。天台的風不斷地吹動,微波從銀河的一邊散到另一邊。十年後少年曾描述過這種美,但真實所見的其實更加動人。

太陽漸漸探出頭,自地平線升起,帶來一道早霞。在逐漸光亮的天空下,少女側過身。陽光為她描出金色的輪廓,藉著天台浮動的光點,可以看見她皎月似的臉頰和唐朝陶瓷般的肌膚,水靈、潔白、光滑。柔軟的雙肩露在外面,能透過薄薄的白裙看見胸部和細腰形成的絕妙曲線。裙襬微微浮動,下側是勻致的大腿和被光帶纏繞著的腿腳。

她黎明色的眸子在注視著什麼?是不遠處的“意外來客”,還是逐漸遠去的星辰?這眸子像一首縈繞不去的歌音,關於天空,關於過去,現在,未來。她纖細的手指握著古樸的單筒望遠鏡,之前在瞭望何處?又一縷微風拂過,最後一次掀動她耀眼的發綃。

她是誰?她來這裡做什麼?她是人類,還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太美了。

太陽高高升起,染紅了半邊天。少年在恢復平常的天台上一個人,呆呆地站了一個小時。

我們所認識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

假如你目睹了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東西,而知道它的只有你一個人,你會想什麼,做什麼,感覺到什麼?

常識和荒謬,哪一邊才是正確的?

當有一天,這些“假如”真的發生在你身上時,你會如何抉擇?

教室裡,唐哥正在講《逍遙遊》,他講課很風趣,臺下的學生也聽得很認真。黎曉朋盯著前排同學的後腦勺,課本在桌上攤開、沒做任何筆記。下午的天氣很熱,黎曉朋卻感覺後背發涼。

她是誰?

銀色的頭髮和奇怪的眼睛,真的是人嗎?

也許是Cosplay?那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跳樓了?樓下沒屍體啊!

還是我眼睛花了根本什麼也沒有。不我絕對沒看錯……

黎明時的一幕幕在他腦中不斷迴繞,這時,教室裡和平常一樣——越是平常越是恐怖——沒有人注意到有什麼異常,發現異常的人是孤獨的。

也許我在做夢,我昨晚根本沒去網咖,也許我現在還在夢中真實的我正躺在床上;也許我黎明時看見的是真的,那個女孩是外星人、精靈或者女神,也許這個世界都是假的,我一直在被矇騙、直到今天才看見世界的本貌。

黎曉朋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息從他胸前傳到整個後背,他的頭很疼,大腦被恐懼佔據。

我瘋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又有些高興,那個黎明天空下的女孩,真的太美了。

“黎曉朋?”

一隻手觸到他的後背。

腦中的恐懼一下子衝到面前,黎曉朋猛震了一下,身體差點失衡,接著聽見一聲尖利的慘叫。半晌後他才發現,那聲慘叫是他自已發出的。他身後的“肇事者”王浩嚇呆了。

但這樣巨大的噪音,卻像石子扔進湖泊,只激起一點漣漪,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些“同學”們,聽講的依然在聽講,記筆記的也依然在記筆記,彷彿剛才什麼聲音也沒有,彷彿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其實只是一張空座椅。

不過這種孤獨的恐懼,黎曉朋早就習慣了。

若是換了從前,就連老師也不會有絲毫反應,但這次上課的是清如許。這位面目俊秀的語文老師竟中斷講課,用寶貴的上課時間,在黎曉朋的座位上敲了兩下:

“下課來我辦公室。”

之後,黎曉朋乖乖去了辦公室。在喧鬧、飄滿油脂氣的中年辦公室裡,清如許的那方辦公場地卻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桌上有幾尊古玩,知名和不知名的文學書籍精緻排列著,瓷爐裡飄出縷縷清香,在角落處還擺了一叢很高的竹子。

“剛才是怎麼了?”清如許停下批改試卷的筆,看向黎曉朋。

黎曉朋老實地坐著,他很尊敬清老師,因為清老師是真正關心學生的好老師,而不只是關心優等生。

要敷衍過去嗎?這種事情誰會信?黎曉朋想了想,決定說實話。

“今天早上……我看見天台上有一個女生……很奇怪……”黎曉朋把眼睛斜向一邊,努力組織語言,困惑的樣子像只找不到骨頭的小狗。

“銀頭髮,白裙子,眼睛好像裝著黎明時的陽光。”黎曉朋慢慢開始正視清如許,“突然就不見了。”

“我、我知道這不可思議,我、我也覺得我看錯了,我,我……”少年努力解釋,卻因為緊張而越來越語無倫次。

清如許先是靜靜地聽著,然後抿了口茶水,開口道:“曉朋,你知道‘以太革命’嗎?”

“大概,知道點,網上……”

清如許略略仰著頭,一邊思考一邊說:“最近這幾年,整個地球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國家變化得尤其明顯。新的科技帶來新的思想,新的思想會顛覆舊有的觀念。”

清如許忽然露出一絲微笑,問向黎曉朋:“但有一樣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是……”

“是真實。”

這位面貌如儒雅俠客的語文老師,此時雙眼正炯炯閃光:“永遠要相信自已心中的真實,哪怕你看見的東西和整個世界背道而馳,一個人若是沒有屬於自已的判斷,那他便並沒有真正地擁有自我。”

名為黎曉朋的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馬上開學考試了,給我好好複習,”清如許站起身,笑著朝黎曉朋揮了揮手指,“這次考試考不好,何班長又得把你罵一頓了!回去上課吧。”

黎曉朋離開辦公室後。唐斌文靠著椅背,眉頭重新皺了起來,表情難掩焦慮。過去的、現在的、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讓他胸中沉悶,且新的情勢來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快,他看向窗外,風景和平常一樣,和平且有一絲寧靜,遠處的建築工地上幾個塔吊正徐徐旋轉。

“神”的到來比想象中要快,那麼“輪迴”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要通知維多利亞麼……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該來的終究又來了。

直到放學黎曉朋除了上廁所沒有離開過座位,上課時老師的講課根本進不了他的耳朵,下課時周圍的熱鬧也和他隔著一層牆罩。黎曉朋在不停地思索,決心也愈加強烈。王浩有幾次想找他聊天都被他拒絕了——想想有點對不起哥們兒,下次請他上網咖。就這樣熬到了放學。

四節晚自習下課後已經是10點了,黎曉朋無視放學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學生,用幾乎要跑起來的速度快步回家。經過小區大門時門衛大爺照例問了他兩句,他也照例無視門衛大爺。

明天早上我要再去一次天台,我要見一見那個少女,然後當面問她怎麼回事。

我要相信我心中的真實。

到了三樓,黎曉朋開啟家門,裡面是寬敞卻陌生的家設。雖然已經搬過來五年了,黎曉朋仍然不習慣這個新家。

以前的老家離學校很遠,雖然只有60平米但很溫馨,後來父親得了腐化病——那麼硬朗的父親,經常抽著煙發出爽朗的笑聲——為了給父親治病賣了房子,可父親終於還是死了。

父親是個作家,平時忙於寫作和收集素材,但只要有空就總能陪兒子一起玩,如果王浩也在就是三個人。父親有個怪癖,無論天冷天熱都戴著皮手套,問他,就說“戴久老,習慣老”。

現在,只剩下一間空蕩蕩的書房。

簡單的洗漱後黎曉朋衣褲也不脫就睡了,白天的胡思亂想讓腦袋糊成一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等真正入睡的時候已經快凌晨兩點了。

八角風鈴發出清泠的響聲,外面下著小雨,一切都比平常安靜得多。

眼前的男人很高大,自已只能及腰。他的相貌很模糊,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只記得到自已當時非常非常氣憤。

“說好了一起聯機,都要打最後一關的老狗了!”

“哈哈,對不起了曉朋,”男人摸著後腦勺,尷尬地笑著,“電腦的密碼已經取消了,你以後可以自已玩電腦了。”

“說好了一起玩遊戲!”

窗外的雨好像永遠不會停,嗒嗒嗒嗒……

面對倔強的、不認理的孩子,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個樸素的盒子,似乎是用來哄開心的,但實際上是早有準備。

盒子裡是一串項鍊,清耀的藍色,看著給人不明原因的傷感。

“把這個盒子藏在一個只有你知道的地方,”男人蹲下來,露出認真的表情,“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接過盒子,比想象中的要輕,想了想,笑著看著男人。

“那不行。”

“我要把盒子放在我和爸爸都知道的地方,這樣誰都可以來取,這才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男人愣了一下,接著爽朗地笑了起來。臨走前,男人說:

“曉朋,所謂‘人’其實是一種夜行動物,我們更多的時候漫步在黑暗之中。但是啊,無論這黑暗多麼可怕、無盡得令人絕望,都要知道一直有一束光陪伴著你,你要做的就是不去害怕觸控它。”

然後,男人出門了。他要去哪?他的聲音和麵貌都模糊不清了。

從那以後,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清耀的藍色、爽朗的笑聲,和那句臨走前的話。

可惡的震耳欲聾的鬧鐘聲把黎曉朋拉回現實。

外面是黎明前的深墨。

鬧鐘調得比以前要早,出門前,黎曉朋帶上一部手機和一把摺疊刀。如果有什麼不測可以立即報警,至於摺疊刀,真的希望用不上。

街道黑魆魆的,當然一個人也沒有,兩邊是剪影似的樹木。這條以前走慣了的路比想象中的漫長很多。

到學校時,校警剛開門不久,看到黎曉朋誤以為是貪學的好學生,笑著點了個頭。走進漆黑的教學樓,艱難地摸索著上樓,聽見自已發出的嗒嗒的腳步聲。

走到一半,黎曉朋突然停住了,感覺有點挪不動腳。

“慫貨。”黎曉朋低罵一句,接著繼續上樓。

終於,又來到那扇破舊的鐵柵門前。

黎曉朋推開了那扇門。

平整的地板,潔白的儲水罐,和那些漂浮在空中、足以照亮四周的光球。

第一次來時沒注意,其實這些“光球”的真身是一個個半透明的小生物,他們果凍一樣的身體自核心散發出溫和的微光。

這些拇指大的小傢伙圍聚過來,在不遠的地方觀察黎曉朋。一雙雙大眼睛東瞅西瞅,似乎還在交頭接耳。

咚,咚,咚,這清泠的聲音讓人想到舊家的八角風鈴。

在天台的另一邊,是那個站著的銀髮少女的背影,和昨天相比她多了一絲可以親近的平凡。

她似乎在專心致志地看著什麼,即使有陌生人接近也沒有發覺。

少女的腳下有幾滴血。

黎曉朋有些急了,說道:

“那個……”

“哪個?”

少女回過頭,用黎明色的眼睛盯著陌生的少年,她捧著一本書,左鼻掛著一道鼻血。

我和黎明少女的故事就以這種略顯奇怪的方式開始了。

觀察者筆記一

1,宇宙並不唯一,我們所居住的世界和瀚宇相比十分渺小,瀚宇由無數宇宙組成。

2,每一個宇宙都無限浩大,但和其它宇宙相互獨立,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從一個宇宙穿越到另一個宇宙。

3,世上所有的常識只適用於當前宇宙,不同的宇宙,所有規則都截然不同。

4,宇宙中有無數難以察覺的異空間,稱為位面,位面是宇宙中的宇宙。

5,我們已觀察到的宇宙有先民宇宙,十二星宇宙,八荒宇宙,我們當前所在的宇宙為神靈宇宙。

6,關於宇宙的邊界、數量、本質我們皆不得而知,但所有宇宙都會最終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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