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4歲的鐵蛋小學畢業,本應該是陳根寶家中的一件喜事,卻給陳根寶夫妻倆帶來一份憂愁。當時,整個銅懷縣只有一所中學,如果要上中學,農村孩子只能去縣城去讀書。七十年代初,一個普通農民家庭送一個孩子去縣城讀書,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所以,更多的農村家庭,根本就不想這件事。

崇尚讀書、讀書至上的信念,流淌在陳家村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液裡。從鐵蛋讀小學的那一天起,陳根寶就已定下決心要把鐵蛋培養成為一個讀書人,從而光宗耀祖。何況鐵蛋本人也喜歡讀書、善於讀書。鐵蛋去讀書,無疑會給家裡再增添一份生活、生存的壓力。反正是窮人,再窮一點也無所謂。所以,陳根寶決定繼續讓鐵蛋去讀書。

1971年9月1日,鐵蛋到縣中學報名,成為了一名中學生,也是陳家村唯一的中學生,整個陳旺鄉也只有3個學生去縣城上中學。一向精明的陶富貴,沒有讓兒子去城裡讀書,這讓村裡有不少議論。

陶富貴自有他自已的想法。時代變了,觀念也要跟著變,識時務者為俊傑,否則就要吃虧。老祖宗傳下的讀書至上、學而優則仕的思想,已不合時宜。他認為眼下不是讀書的年代,再讀幾年書又怎樣,還不是回到農村,做農活嗎?

銅懷縣的縣城不大,僅有兩條交叉的馬路。十字路口,是縣城的中心。位於十字路口的四個建築分別是:百貨公司、郵電局、賓館和銀行。四層樓的縣百貨公司是全縣最高建築,但只有一層是商場,其餘三層樓是縣商業局辦公室和宿舍。縣賓館、郵電局和銀行,均是兩層樓的房子。

銅懷縣中學的位置稍微偏一點,坐落在構成縣城西邊邊界的笠帽山的半山腰上。山長滿了各種樹木,成片的有松樹、杉樹。松樹一年四季常青,每年春天,從松針上流出一些白色粉末狀物質,有些甜味。在秋季和冬季,孩子們,有時也有些大人,拿著耙子把從松樹掉下來的松針和松果,拿回家,做燃料。全山長滿了60~70cm高的茅草,茅草是銅懷縣百姓做飯做菜的主要燃料。當時,只有吃商品糧的家庭,要憑煤票到縣煤球廠買煤球。

每年4月,山上散在開放著一些映山紅、牡丹花、迎春花山茶花和一些叫不出名的花兒。映山紅的學名叫杜鵑花,在我國分佈很廣,主要有紅色、白色、粉色等顏色。銅懷縣的映山紅個頭不大,硬硬的莖頂端開放著紅色的花朵,花朵由6~16片花瓣所組成。在春暖花開之際,小夥子常常上山採摘映山紅,送給心儀的姑娘,表達愛慕之情。偶有成片生長的映山紅,把山嶺染成紅色,遠遠看去像血、像火。在山腰或山腳的平整的地上,常有農民種的油菜。也是在四月,油菜花盡情地綻放,以致把下面的綠葉和莖全蓋住了,整個油菜田是一片金黃色,微風拂過頗為壯觀。山腳下,有座大型水庫和長江相通。

縣中學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半山腰上,教室和老師的辦公室依地形拾階而建,全是平房。教室、宿舍,食堂,整個規劃還是不錯的。

學校有個350米跑道的橢圓形大操場,場地中央有6個簡易籃球場。縣中學大操場,既是學生們上體育課的地方,又是縣裡開公判大會的唯一場所。每年國慶節前,縣裡都要在縣中學的大操場,宣判一些政治犯和刑事犯。

學校大操場的右側,有一個水泥籃球場,是全縣唯一的正式比賽的球場。籃球是銅懷縣老百姓所喜愛的一項體育運動,參與的人很多。那個年代,籃球是銅懷縣為數不多的文體娛樂活動。縣裡每年舉辦一次籃球比賽,每個鄉、縣直機關,都要組隊參加比賽。每次比賽都吸引大批人來觀看,現場氣氛既緊張又熱烈。鐵蛋也經常和同學,在下午放學後,去操場打籃球。

初中一年級共三個班,鐵蛋所在的班是初一〈2〉班,班上有38個學生,男生25人,女生13人,其中住校生有5人。不知何因,鐵蛋被任命為英語課代表。年級主任正好是二班的班主任李貴松老師。李貴松老師是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的。他妻子是他同班同學,教初三語文課。李老師身材魁梧,濃眉大眼,國字臉。如果穿上軍裝,一定是個標準軍人形象。其實,他出生在一箇舊文人的家庭,看上去威嚴,實際上非常和藹。

鐵蛋住在一個約20平方的房子內,8張雙人床,住15個人。15位同學分別來自8個不同的鄉鎮,其中13位學生父母在鄉鎮政府工作或在鄉鎮學校做老師,只有鐵蛋和徐根發來自普通農民家庭。

初中第一學期,鐵蛋交學費元,書本費1元。初一開設4門課,分別是:語文、數學、政治、英語。英語對鐵蛋來說,是全新的一門課。鐵蛋不是死記硬背,而是發現英語的內在規律。他聯想到自已的名字應該叫做鐵蛋陳,故他在英語書上用拼音寫上TieDan Chen。他發現英語很簡單,所有的單詞都是由26個字母組合構成。基本上可根據拼寫,把字給讀出來。

由於住校,鐵蛋有大量的時間可用來學習。只可惜,學校提供給鐵蛋可讀的書實在是太少。學校圖書館,確切地說,應該叫做閱覽室,只有一間小房間,書架上放著《金光大道》、《豔陽天》、《萬山紅遍》、《西沙兒女》和《十萬個為什麼》等書。

第一學期下來,鐵蛋總成績在年級學生中,排第四位。陳根寶夫妻倆對兒子在校的表現很滿意,覺得兒子沒有辜負他們的希望。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第二學年,進入初二後,鐵蛋的課程增加了一門物理課。物理課揭示物質世界的運動規律、內部聯絡。物理課上,老師教授的作用力、反作用力,都是生活常見的現象。這些道理存在生活之中,只是平時視而不見罷了。這門揭示自然奧秘的學問很快讓鐵蛋入迷,鐵蛋越學越起勁。

物理老師姓楊,他還兼教初三的化學。確切地說,他是教化學的,兼教初二的物理。楊老師主業雖然是化學,但教物理還是十分認真、勤勉。

初三那年,班主任李老師,把學校廣播站的工作交給了鐵蛋。學校廣播站的工作就是在每天早晨7:30,開啟電唱機,把唱針輕輕地往唱片一放,校大喇叭就響起:“發展體育活動,增強人民體質。廣播體操現在開始,第一節……”這時全校的學生按班站在操場上,隨著喇叭,喊出“一二三四……”整齊劃一地做著廣播體操。星期一到星期六的早晨7:30,雷打不動。

鐵蛋過了3年充實快樂的初中生活,這3年是他長大,人生觀初成的時期。他開始懵懂認識世界,開始吸收前人創造的精神財富。他開始能用所學的數理化知識,對自然進行一些解釋。

初三最後一學期,上面來文說:1958年9月前出生的初中畢業生,必須下放,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這樣鐵蛋就不得不終止了學業,和成千上萬的中國青年一樣,在最應該在校園讀書的時候,離開了校園,到廣闊的天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鐵蛋萬般無奈地收拾好行李背起書包離開了學校,回到他出來的地方,而且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以後他的命運就像祖輩一樣,生在陳家村,長在陳家村,在陳家村娶妻生子,然後再盼著抱孫子,最後生老病死後,葬在陳家村大山裡。和他的祖先們一起,從山上看著自已的子孫,默默地為他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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