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我的婚事，作數
“我錯在識人不清，幻想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錯在給你十萬兵馬，讓你去滅了我的至親——還錯在哪，你告訴我！”
“是，你從來都不知錯！”
衛恪恨聲，轉動輪椅離去。
就著躺下的姿態，李明妲收攏了寢衣，面無表情地盯著屋頂。
到了如此境地，情愛算什麼？
方才的一切不過都是試探罷了，經歷這一切，若她還敢對衛恪抱有半分情愫，便是徹頭徹尾的蠢。
季嫵是不會放過她的。
既然武國皇族偷天換日，那他們必定對實屬晉國血脈的季嫵萬分厭惡，雖不知她怎麼活下來的，但她才是有瘋症的那個人。
而衛恪……他救了自已。
此間言語輪番刺激，他也未曾對自已動手。
賤男人。
近乎死過一次，全身那樣的痛，李明妲反而極端的清醒了。
難以接受的一切都應該了結在羨秋宮等死的時日裡。
晉武兩國的仇恨，自武國滅國就此算了，她如今只是一介女流，又依晉國帝姬的身份長大，國仇跟她能有什麼關係？
可她跟季嫵的仇算不了。
季嫵自回來便是蓄謀已久，小產、失蹤，一件件如洪流席捲而來，讓她雲端跌落。
如今更是一路拖著她，讓她受辱；將自已丟到乞丐窩……若非衛恪來，她會怎麼樣？
她不怕死，從來都不怕！
可白白去死多沒意義，既然季嫵不會放過她，衛恪又狠不下心殺她，那她就算要死，也要先弄死季嫵！
雕花門大開，月光卻被人影遮擋，“帝姬……”
李明妲抬眼看去，竟是阿杳。
顧不得渾身疼痛，李明妲猛地坐起，“阿杳？你怎麼會在這！”
阿杳穿著衛府奴婢的衣裳，端著碗進來，細聲細氣，“衛將軍收容了我，往後，阿杳還伺候帝姬。”
望著阿杳那尚有稚氣的面容，她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
“不是叫你走嗎？”
阿杳淺笑，面上帶著違命後的不安，小心道：“不走，你去哪，阿杳就去哪。”
巴巴地跟來，不知道往後還要吃多少苦。
“傻姑娘。”
阿杳當真就傻笑了兩聲，“喝藥吧帝姬，我瞧著是從前你賜給衛府的胎生蓮，再喝上兩碗，皮肉都該好了。”
從前得了什麼治傷的奇珍異寶，李明妲都會賜給衛恪，沒想到今日倒是用到了自已身上。
衛恪到底想幹什麼？
將她逼入死路，又救她……
是對她尚有感情，還是真的賤，就喜歡憫弱？
李明妲嘲諷一笑，“我喝。”
藥入口，便彷彿有一股生機湧入四肢百骸，皮肉發癢……
阿杳立在一邊兒等她喝完，李明妲抬眸就看見了阿杳側臉的擦傷和青紫。
她瞬間抓住阿杳的手，“誰傷了你？”
阿杳頓住，下意識側過去遮擋，“沒有。”
“是不是季嫵？！”
“不是她……”
“阿杳，你同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弄的？你又是怎麼從宮裡出來的？”
“我、我買通了嶽寺人，就出宮了。”
“嶽寺人？”
“陛下身邊的寺人。”
聽著嶽姓，李明妲沒什麼印象，不過這也尋常，過去她眼中又怎麼放得下一個寺人？
無關緊要的事，也不必多想，李明妲緩緩道：“我在衛府，還不知如何，明日你去找了衛恪離開吧。”
“不走！”阿杳十分固執。
李明妲只能沉臉，“你不聽我的話了？”
方才還傻笑的姑娘一下就癟嘴哭了起來，“我千辛萬苦出宮，你還趕我走，我不走！就不走！”
李明妲看著她，竟好像從阿杳的臉上看出了自已過去的幾分影子，許是隨主。
她苦笑，“不走，留在這可是要命的。”
季嫵如今是大長帝姬，手握滔天權柄——那是她曾經的權利，如何不知道利害？
她跟阿杳萬死都難填啊。
“若沒有帝姬，我早該死了，往後誰要你的命——”
阿杳一頓，聲音微冷，“阿杳就殺了誰。”
這樣的姿態讓李明妲恍惚，她向來覺得阿杳機靈裡又透著憨傻，往好聽了才說是純稚……
自已出事，阿杳也受了不少苦吧。
李明妲的心像是有雙大手揪住，她狠狠擦去臉上的淚，“來都來了，還喚我帝姬作甚？叫我阿姐，阿姐會帶你離開，往後再也不過這樣的日子！”
……
衛恪再現，是三日後。
連著三日她日日都有一碗胎生蓮，皮肉好得很快，衛恪來的那日她已經能隨意下床走動了。
衛恪看著一臉素色青絲垂瀑的李明妲不語，平靜的臉看不出在想什麼。
沉默良久，李明妲望著他的雙腿，“有胎生蓮，怎麼不自已吃。”
衛恪抬眉，似很詫異李明妲的態度。
轉瞬後他平和道：“沒用，我的腿不是尋常病症。”
“那是為什麼？”
衛恪眉心陷了下去，“你在關心我？”
“……”
看著李明妲那張穠麗的臉，眼角眉梢都是脆弱的哀意，衛恪失了神。
他也不語，李明妲便側過身去，輕聲道：“也是，我又能做什麼呢？如今我不是帝姬，連你枕邊人的身份也不是。”
“你不問，我同陛下求了什麼恩典嗎？”
“什麼？”
“你我的婚事，作數，往後我……”
衛恪嘴唇微動，似那話很難出口一般。
李明妲卻沒耐心等他的勞什子往後，“作數？那我作什麼？”
衛恪沉默了。
看著李明妲哀愁急切的眼，他面無表情地握拳，吐出一個字。
“妾。”
好、好、好！
辱她至此。
若非有那留影珠，李明妲就要以為這是季嫵有通天玄術，偷了她全部氣運了！
她擁有的一切都跟季嫵調轉了，到頭來，她成了自已口中的賤妾？！
好！
李明妲垂首，任由鴉色掩蓋住她的面容，遮掉所有情緒。
“若我不願呢？”
“你踏出衛府一步，就會被那些戰死將士們的親人撕碎，留在這，安穩度過餘生哪裡不好？”
李明妲慘笑，“安穩度過？季嫵會放過我？”
“你現在知道怕了，當初若非仗著自已身份尊貴，害得她小產，又被抓到那煙花柳巷，險些被人糟蹋，她會如此恨你嗎？”
漂亮。
李明妲在心裡都給季嫵鼓起掌來。
實在是漂亮。
自導自演了兩場戲，成了受害者不說，就連她那樣慘無人道對待自已，都說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