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章 飛蛾撲火（雅嵐和泠）

泠是鮫人族最特別的鮫人，他總是獨來獨往，從不參與族內的活動。

他喜歡在夜晚時獨自坐在礁石上歌唱，溼漉漉的長卷發披在身後，銀色的臂環上鑲嵌著珍珠，被月光折射出光亮。

銀白的魚尾在浪花中若隱若現，他右手撐在礁石上，藍色的眼眸中倒映了一輪皎潔的彎月。幻夢般的吟哦在海域中迴響，孤獨的鮫人看了一晚又一晚的月亮。

朝夕池被迷霧籠罩著，泠時長浮在水面上，試圖看清迷霧之後的世界。

族長告訴族人，他是月神的使者。

特別的魚尾，冷豔清麗的容顏，神秘憂鬱的氣質，泠被很多女性鮫人示愛過，他都拒絕了。

泠不知道自已未來的愛人是什麼樣，追逐愛情是鮫人的天性。可他厭倦了不變的景色，他決定離開朝夕池看看。

順著海水一路向前，泠不知道自已遊了多遠，在一個清晨，他遇見了雅嵐，一個採珠的人類少女。

沒有什麼特別的相遇，也沒有令人驚豔的橋段，只是一個普通的清晨。

他沉在海底吐泡泡，雅嵐逆著日光向他游來。

她的黑色長髮漂浮在水中，柔美的容顏被海水模糊，一眼萬年。

泠知道她沒有注意到他，可他已經將心交出去了。

雅嵐採集珍珠的時候，泠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悄悄的注視著她。

也許是愛情帶來的濾鏡，他看雅嵐只覺得她沒有一處不好，好想好想好想一直看著她，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她。

泠蒼白的肌膚暈染上粉意，他第一次體會到心臟快要爆炸的感覺。

好想為她歌唱，好想她呼喚他的名字，好想將她帶回巢穴。

雅嵐沒有發現泠悄悄收集貝殼放在她的附近，她只是很疑惑今天的收穫比往常多好多啊。

泠浮在海面上看著雅嵐歡快地上岸。

他也想去岸上，和她一起。

於是從沒上過岸的鮫人義無反顧地變幻出雙腿，忍受著砂石磨過腳底的痛苦。

他不知道雅嵐的住處，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最後失望地回到海底。

每一次雅嵐去往海中採集珍珠，泠都會默默跟在她身後，然後目送她離開。

如果海神大人真的存在，祈求您賜予我，和她相愛的機會。

也許是泠的祈禱打動了海神，雅嵐發現了泠。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鮫人嗎？”

泠笑了起來，然後點點頭。

雅嵐被他的美貌晃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泠趴在岸邊，專注地看著她，他覺得雅嵐好可愛。

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你好漂亮。”

泠的臉頰浮起紅暈，“謝謝，你也很漂亮。”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雅嵐要回家了。

泠失落地看著她，憂鬱的藍眸中倒映著雅嵐的身影，“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雅嵐被他的眼睛蠱惑住了，沒有回答。

泠便用揉揉眼睛，顆顆晶瑩的淚化作珍珠落在海灘上，被泠撿起來遞到雅嵐面前，“我的珍珠都給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雅嵐呆愣地接過珍珠，“泣淚成珠原來是真的。”

泠又笑了起來，月輝灑在他身上，海底的夢來到了人間。

“不用這個我也可以帶你回去的。”雅嵐別過頭，臉頰發燙。

就這樣泠住進了雅嵐的家裡。

雅嵐家裡只有奶奶一個長輩，她每天都會下海採珠補貼家用，空閒時還會做些刺繡。

泠來了之後，雅嵐採集珍珠的速度快了很多，都不用一個上午就能採夠。

之後他們會一同去市場出售這些珍珠。

雅嵐還為他縫製了一身衣服，泠將他的眼淚化作的珍珠製成了一條手鍊送給了她。

“這是謝禮。”泠為雅嵐戴上手鍊。

雅嵐沒有拒絕，她低著頭，藏住泛紅的臉頰，可震耳欲聾的心跳宣告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愛上這個美麗的鮫人了。

在某一個夜晚，泠坐在岸邊對雅嵐唱了鮫人族的求愛曲。

他眼中的情意織成了一張網，密不透風地將雅嵐籠罩在其間。

雅嵐不再逃避，至少這一刻她想回應他。

即使只有百年，那又如何呢？

泠擁住雅嵐，他會用餘生來回憶這一場邂逅。

相愛的日子總是過得那麼快，雅嵐的奶奶去世了，她在去世前祝福了他們。

雅嵐沉浸在悲痛中，泠一直陪著她，為她歌唱。

時間慢慢撫平了雅嵐的悲傷。

雅嵐懷孕了。

泠為她帶來能在水中呼吸的避水珠，將她帶去他巢穴。

華麗溫暖的巢穴深處藏著鮫人最寶貴的珍寶。

很快孩子出生了，泠為他取名為嵐。

“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呢？”雅嵐這樣問道。

泠垂眸看著雅嵐懷中的孩子，“希望他可以像你一點。”

其實只是因為他不想雅嵐被遺忘。

雅嵐逗弄著嵐，溫柔的眼眸中是初為人母的喜悅。

泠的眸光也柔和下來，雅嵐不應該被遺忘。

他愛她，所以他希望所有人都愛她。

嵐被泠送到了朝夕池，他不希望他和雅嵐的生活出現變數，他們只有短短的百年。

雅嵐默默地站在岸邊注視他們，風揚起她的烏髮，其間隱隱可見銀絲，她嬌美的容顏也染上了風霜。

她捨不得，可她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

泠的容顏一直沒有改變，而雅嵐在慢慢衰老。

她變得不愛出門，變得疑神疑鬼。

“你愛我嗎？”她這樣問道。

泠認真的看著她，“我愛你。”

她一遍一遍地問，他不厭其煩地回答。

終於，雅嵐崩潰了。她歇斯底里地質問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我不漂亮了……”她跌坐在地上，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泠將她抱起放在凳子上，然後蹲在她身前，執起她的手，“阿雅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雅嵐透過淚光看見了他痴情的藍眸，心中酸澀，“對不起，泠。”

“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對不起。”泠始終溫柔地注視著她，“阿雅，現在我將我的名字交給你。以後只有你能呼喚我了。”

雅嵐泣不成聲，她的泠一直是那樣溫柔的注視著她，像很多年前那樣，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百年的光陰在泠的生命中不過彈指一瞬，可雅嵐離開的那天起，他的生命就已經定格了。

他將雅嵐埋葬在他們初遇的海灘上，回到了朝夕池。

他答應過她的，好好撫養嵐長大。

泠沿著來時的路，穿過迷霧，回到了他的故鄉。

時隔多年，他再一次見到了嵐。

嵐和他長得很像，眼角眉梢的細微之處卻滿是雅嵐的影子。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百年前的生活，一成不變的每晚在礁石上看月亮，只是他再也無法歌唱了。他的歌聲已經隨著雅嵐離開了。

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再沒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嵐帶了一個朋友來朝夕池，他希望他參加自已的成年禮。

泠在族人的最末尾，靜靜地看族長為他們的孩子舉行成年禮。

嵐離開那天，泠去送了他，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後一面。

他終於可以去找雅嵐了。

三百多年的歲月絲毫沒有磨損他對她的愛戀。

只希望在夢中相遇時，她別怪他那麼久才去尋她。

“我愛你。”

銀白的鮫人沉睡在海底深處，懷抱著不為人知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