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派送來的無名屍體已經在望江縣衙的停屍房放置了兩月有餘。

儘管畫了海棠花的白綢不太可能出自模仿之人的手筆,但丘志還是姑且叫了仵作來一一查驗。

屍體一共有五具,面部皆被鈍器搗爛,辨認不清。仵作從面部的傷口處撿出了細碎的石礫,推測兇手毀容的道具就是石塊,在石塊的反覆擊打下,留下了血肉模糊的臉面。有老仵作認出,這落下的石礫是花崗岩的碎屑,成色不佳,但望江甚至舒州都沒有一處出花崗岩。

難道屍體是在別處被殺死,然後挪到山腳下的?

陳富帶人前去檢視的結果讓仵作們推翻了這個看法。

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山間的小路,因為瓊華派的弟子晨練常走,莫說雜草,連青苔都沒生。血浸透了土,捕快們挖開,發現血滲入了三寸有餘。陳富拍著胸脯保證,就是人血,不是什麼動物的血。因陳富是經驗豐富的捕頭,望江縣的血案現場他見得足夠多,這個證言的說服力非同一般。

五個死者的死法都一致,是被利刃穿胸後失血過多而亡。經幾個仵作辨認,兇器為同一把或同一型別。再加上陳富的證詞,幾乎可以將發現屍體的地點定為案發現場。

這下,不只是丘志和姜夏,連陳富帶的捕快們、驗屍的幾位仵作和記錄的兩個主簿都覺得膽寒了。

雖說仵作只能透過傷口驗明在毀容時這些人的生死,分不清是刀傷在前還是毀容在前,但一般都會認定為兇手先用刀殺了人,然後毀容使得屍體身份不明,只是兇手沒有想到毀容的時候死者還活著。可現場沒有發現毀容用的花崗岩,根據傷口推測出的大小又不可能讓兇手揣著它在山裡走,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死者在生前就已遭毀容,然後才被帶來現場殘忍殺害。

縣衙裡瀰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氛。

年長些的,當年親歷過圍剿月棠教那時候,再次聽聞這個名字自然惴惴不安,如陳富這樣年輕些的,幼時也聽父母說過許多恐怖故事,再不聽話便讓月棠教抓了去,算是可止小兒夜啼的良方。

偏生丘志發了話,如今敵在暗我在明,眾人在縣衙只作不知此事,將屍首秘密下葬,靜待朝中來人。

在不安中,姜夏接到了京中的信。送信人一路從京中奔來,快馬加鞭,走到姜夏面前的時候風塵僕僕,人也喘,馬也喘。他自稱是戶部左侍郎顧楨的家僕,要姜夏將信轉交給丘志。

姜夏自然疑惑。唐堯軒去了,算著他到京城的時間,一來一回也得四五個月,怎麼現在京中就來信?

他也開口問了。

那送信人答:“我家老爺吩咐,能快就快,最好用邸報的速度送來,也虧得各地驛站的馬腳力都夠好。”

姜夏聽了,肅然起敬,趕快叫了人送他和馬去驛館歇息。

丘志一目十行地瀏覽完來信,非但沒有放鬆,反倒眉頭緊鎖。

“……可是有什麼不妥?”

丘志把信紙遞給姜夏,說:“看看。”

顧楨信上是那兩起案子的粗略過程,朝廷派來的欽差部署,還有關於月棠教在朝中有內應的猜測。

“姜縣丞。”丘志難得這樣稱呼姜夏,“現下,我心裡能說絕對信任的,只有你一個。按理說,咱們不該這樣快就知道朝廷要派欽差來,更不該知道欽差是兵分兩路,一隊先行的。這事,你知我知。”

姜夏也鄭重其事地點頭:“大人覺得,月棠教在朝中之人會是誰?”

“這要是能猜到,那我不成神仙了。只不過,咱們這縣裡,說不定也有鬼…五個毀了容的人,是怎麼到望江地界的?他們沒有被束縛的痕跡,為何不求救,為何不逃跑,直到被殺都如同先前不存在於望江縣一般,耐人尋味啊。”

“會不會是被威脅了?不聽話就禍及家人之類的。”

“若是被威脅了,被對方要求不反抗地被殺,那是能說得通的。但是,姜兄,如果是你的話,理智尚在的時候當然會受到威脅,那將死之時呢?”

“…哦,他們沒有掙扎!”姜夏猛地一拍腦袋。

“就算是用迷藥弄昏了,貫穿心臟的疼痛足以令他們甦醒掙扎,說不準還有呻吟聲。但就是沒有這樣的痕跡……不奇怪嗎?”

二人冥思苦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丘志道:“幹想也不是辦法。還是讓仵作再驗,儘量確認死的究竟是何人要好些。”

仵作們叫苦不迭。

死去的五人身上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袍,陳富拿去給幾家成衣鋪的老闆和裁縫看過,都是繕絲所制。裁縫們全都認定這些衣袍是出自同一人或一家店,他們指著針腳、裁剪等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反正陳富沒聽懂,只知道是裁縫都能認得出來,甚至這衣袍的布都是同一批來的。

不過,陳富再不懂,也知道一些常識。繕絲多產自湖州,出的布比起更好的絹絲要多,所以價錢不貴,但也不能算便宜,穿得起繕絲的人,家中大多有些小財,像是郡府的師爺、大戶人家的管事、酒樓銀樓的大掌櫃、鏢局的鏢師,他這樣年俸也不過三十幾兩銀子的捕頭是穿不上的。

他回去如實向丘志稟告。

這衣袍究竟是這五人的,還是別人給套上,混淆視聽的?

這時,仵作再驗的結果出來了。

有一人的手掌一層薄繭,另一人的指節處有撥弄算盤形成的厚繭,而剩下的三人沒有什麼特徵,只是能看得出養尊處優,至少是不用幹粗活累活的。

至於五個人的年齡,從二十幾歲到五十幾歲,完全沒辦法搭上邊。

姜夏總覺得自已好像在哪裡看過那種薄繭。

直到他晚上回家,妻子抱怨說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兒又來要錢,叫他趕緊打發了,姜夏才恍然大悟。

姜夏的侄子姜朋是他兄長的兒子。三十好幾打個光棍,還愛賭,父母在時和父母要錢去賭,父母去世了就變賣家中東西去賭,現在家徒四壁,總是求上姜夏這個叔叔。姜夏也不想慣著他,從不給他錢,只是會讓他留餐飯,保證他不餓死。姜朋也知道,所以時不時過來蹭飯,卻不敢要錢了。

姜夏是沒想到還有用得著姜朋的一天。

他上去就掰開姜朋的手掌,果然,有些地方的面板比較厚,但還沒到繭的程度。

“二叔…?!欸、這是做什麼?”姜朋嚇了一跳。

“問你話,你老實答。”姜夏說,“我問你,你這些地方,”他點了點那些厚皮,“有沒有認識的人,這裡會有繭?”

“啊?有啊。二叔,怎麼突然問這個……”

“什麼人會有繭?”

“我…二叔,你得保證不生我氣。”

姜夏瞪了他一眼。

“我說我說我說。”姜朋一個哆嗦,“這繭要有很難的。都是賭場裡搖骰子坐莊的,握骰子筒的時間比我讀書的時間還長,老手了,繭要是厚,說不準以前是坐莊的,現在都是賭場裡的話事人了,見到都得躲著走的那種。”

姜夏想,這麼說來,其中一個人就是賭場的人了。另一個,撥算盤撥到有厚繭的地步,也不過當鋪、銀號這些地方的大掌櫃。

只是這兩個人實在沒有什麼關聯。非要說的話,他們都會經手非常多的錢。

總不能是謀財吧?就算經手的錢多,也是賭場、當鋪和銀號的錢,本就不屬於他們,去他們家裡搶劫都不一定有大筆銀子的。

這五具屍體都透著一股古怪。

越查,古怪還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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