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獵與逃亡\/沉井小鎮的新客!

第三顆橡子,第四顆橡子。

阿斯拉知道,對墨爾古倫這樣處於成長期的小龍而言,艾瑞莉婭為她準備的乾糧—橡果與麵包恐怕遠遠不夠。

堅持走下去吧,阿斯拉看到路標與水井了。

有同人類文明相近的建築,便意味著他們離城鎮不會太遠。

看,就像阿斯拉說的,有批商人在卸貨。

板條箱與布袋,還有一名伸手乞求憐憫的乞丐。

商人們對乞討者的態度,可不比對顧客要好。

他們對身披蓑衣的乞丐搖了搖頭,提議乞丐應當沿反方向走,沒準鎮上的人手頭會寬裕些。

乞丐沒能反駁兩個商人,他們在休息,他們在停歇,他們正一手酒壺一手面包,逗他們的兩匹馬,或是僅為打發時間清點貨物。

布袋由馬來運,板條箱則交給人來搬運。

真是幫辛勤勞作的腳伕。阿斯拉大可忽視他們,透過商人與乞丐的對話,跨過山坡向南部進發。

一名商人在驚訝錯愕之中,捂住滴血的傷口滾落丘陵。

乞丐用於探路的竹竿下,是削尖的紅色長矛。

他的主人將衣袖搭上手心,沿刀刃側面拭去長矛上的血汙。

“你,你這是要幹什麼,瘋子!”其餘的商人見狀,顧不得貨物與手中的佳餚,迅速起身向後退去。

手持紅刃的蓑衣武士,他的手腕被箭矢射中。

多管閒事的傢伙,從他身後出現了。

是的,錯不了。按照情報她會出現在這兒,以她的性格,也絕對會插手此事。懸賞令中的阿斯拉,影武者聯盟的殘存者。

長矛的鋒利程度,同其主人的格鬥技巧不成正比。

蓑衣下的雙手,原本阿斯拉還可對其做出不帶偏見的評價。

可是,阿斯拉前不久才在往生冢一戰中面對傑克,與真正致命的對手相比,面前蓑衣武士的花拳繡腳,還真連半碟小菜都算不上。

“快,退後!”阿斯拉奪過武士手中的竹竿,轉身對商人們做出警告。

無論偽裝成乞丐的蓑衣武士是誰,是盜匪還是狂人,對商人與平民而言,他都不是適宜駐足觀看的物件。

“謝謝…謝…謝謝…!”商人們索性放棄板條箱,取下布袋,以藤鞭抽打馬背,將能帶走的一切帶離戰場。

沒有酬勞的見義勇為。

往好處想想,至少,阿斯拉還有不到十成的樂觀主義。

至少,他們有對自已說謝謝。

也不知他們留下的板條箱裡會是什麼。

失去長矛的武士,被阿斯拉接連逼退。

在失去平衡的一瞬,他跪倒在阿斯拉身前。

抵住武士眉心的利刃,是阿斯拉自其手中奪下的長矛。

“真正的乞討者,不會有機會接觸武器。”

“是誰派你來的,是他們給了你這把武器麼?”

阿斯拉手中的長矛,同武士顱骨間的距離在縮短。

武士不會用生命做賭局,他目前的唯一選擇,便是摘下面具,說出真相。

墨爾古倫也飛到蓑衣武士頭上,撕咬起他的斗笠充當飯後甜點。

阿斯拉聽到笑聲。

不是來自墨爾古倫,也絕非來源於自已。

是舉起雙手,跪在自已面前的武士。

是聞風返回,手握利器與繩索的商人。

包括被武士刺穿肩膀、流出鮮血後滾落山坡的可憐夥計。

是串通好的,他們在演戲。

只為了搶劫阿斯拉,搶劫一個浪人?

還是說,他們這樣做過很久,阿斯拉只是碰巧淪為撞死在樹樁上的兔子?

事情的起因並不重要,重在結局。

墨爾古倫的口中噴出火焰,它扇動雙翅,為蓑衣武士頭頂的火焰助燃。

丟下斗笠的武士跑回人群,人多勢眾的偽裝商團,也在嘶吼與叫囂中擁向阿斯拉與她身前的小型火龍。

只是個三流打手和她的蜥蜴。

當他們蜂擁而上時,那是他們對阿斯拉與墨爾古倫的看法。

只是又要增上些求饒的人,沒準還有些屍體。

當他們蜂擁而上時,這是阿斯拉對他們的看法。

事實也的確如此—數量上的優勢,偽裝的精湛,在阿斯拉的箭矢匕刃,與墨爾古倫口中的烈焰看來,要完成反壓並非戲言。

三分鐘後,最後的偽裝商人一手握住短劍,一手靠在板條箱上,雙腿如寒冬將至的守夜遊民般顫抖。

阿斯拉的弓弩,不再瞄準他的左肩。

以眼神示意他大可扔掉武器離開後,又是接連長串的感謝語,又是屬於失敗者的腳步聲,屬於失敗者的抱頭鼠竄。

“吼—!”墨爾古倫的左翼,透過一縷陽光。

是傷口。

是飛刀與槍彈才能留下的傷口。

“墨爾古倫!”好在阿斯拉及時接住墨爾古倫,沒有讓這條幼龍落上枯枝與岩石。

戰士的禁忌之一,便是將後背留於未知。

因為未知的東西很可能充滿敵意。

充滿想令莽撞者為此送命的渴望。

能夠精準命中龍翼,還是一條相對靈活的幼龍。

襲擊手法暫且不論,阿斯拉掃去岩石上的枯枝灰塵,將墨爾古倫平放於巖板,為她的朋友處理傷口。

板條箱中的驚喜,自動揭曉。

可惜邪魁與他的合作伙伴,都有對幻影做出提醒。

可惜,根據提醒的內容,幻影不能用飛刀將阿斯拉送入往生。

“這麼好的藥物,用在你身上真可惜,”幻影很想看看阿斯拉的表情,肩膀被塗有麻藥的木刺扎穿,滋味可不好受啊,“還記得我麼,浪人…小姐…?”

“幻—影—?”阿斯拉出於本能,雙手探向腰間的匕首。

“在找這個?真可惜。”阿斯拉的匕首,正被幻影握在手中把玩。強忍疼痛飛襲而來的火龍,也被幻影扼住喉嚨,拋回地面。

墨爾古倫與阿斯拉,很好,他們的困獸之鬥很精彩。

可在紀律嚴明的格鬥場上,困獸都只有一種下場。

被角鬥士殺死,成為血與歡呼中的犧牲品。

死亡之外,別無選擇。

畏首畏尾的商人,身披蓑衣的武士回到幻影身後。

“浪人…你輸了…”幻影對準阿斯拉賞賜三腳,為籠中的獵鷹拴系信件。

六面骰先生的沉井小鎮,會迎來一位新客。

至於阿斯拉身邊的幼龍,把它拋到河裡就好。

一條尚未成年的火龍,墜入河谷。

就是不被水浪吞噬,也會死於骨翼中的傷口與血流。

幻影割下阿斯拉麵紗地一角,她不好奇黑紗下的真容是什麼。

一點也不。不過,留下個戰利品總不是壞事。

墨爾古倫在恍惚的疼痛中,感受墜落感與接連而至的冰冷沖刷。

“旅途愉快,親愛的。”幻影看著龍的身影,被波濤吞沒。

阿斯拉可要去個好地方。

保證能讓她體驗到生不如死地樂趣。

……

……

牧野警探的工作日誌,本週第三張備忘錄。

在入職培訓時,牧野的師父便告誡過他。

身為執法人員與秩序的象徵,臨危不亂是他們需要時刻掌握的技巧。

牧野正試著去抓住心中的冰塊,他要保持冷靜,只是在審問罪犯。

只是程式上的例行審問。

那麼,來說說看,四隻哥布林怎麼會想到在街區鬧市玩燙手山芋?

第一名左眼被眼罩覆蓋的哥布林,彈掉他肩甲上的灰塵。

第二名哥布林正在翻書,書名為《如何用沉默,將自已踢出治安處罰》。

第三名哥布林從他的麥片盒中,掏出三塊甜甜圈伸向籠門。

“不,我在節食。別想動搖我。”

牧野讓第三名犯人收回他可能成為賄賂贓款的甜點,轉而看向第四人:釘錘,面色兇惡的哥布林不知從哪裡找到只鑽頭,正在嘗試鑽開牢籠。

牧野正為一樁大案忙到焦頭爛額。

先是一名浪人,和她熱情似火的幼龍。

又是四位擾亂治安的哥布林罪犯。

他得騰出更多時間給他的調查,同時,還得多買幾袋咖啡粉。

“這是我們的錯,我們不該對人們拋烤熟的馬鈴薯球,”隊長摘下眼罩,透過向誠懇靠攏的認錯態度,讓牧野暫作放鬆,“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燙手山芋是個代詞,要三四個人相互丟炸彈才能玩兒…”

“可玩過炸彈版本的人,根據有關資料統計,他們都死了,”鉛筆合閉法典,為隊長送上他的調查資料,“隊長,下次訓練還是玩灌鉛排球更安全。”

炸彈,灌鉛排球,訓練?

難道要牧野向上面的人彙報說,這四隻哥布林就是個犯罪團伙嗎?七八隻獸人搭配哥布林組成的小部落,可信度還高一些。

但是就他們四個?牧野懷疑自已中午吃過的蘑菇湯裡,是不是被加了料。

“安靜!你們有權保持沉默,可你們的每句瘋話,都會成為陳堂供詞。”牧野嘗試透過拍打桌面,恢復紀律與威嚴。

“冷靜點,條子,線人…我是說…警官…”隊長手裡多出一包手指餅,在牧野拒絕要吃他的餅乾後,隊長也不再帶領三名隊員耍寶。

隊長是來做調查的,牧野可能不知道,但隊長有個認識的傢伙叫煞星,他和自已一樣也是哥布林。

上次他們的交鋒是在姜島,隊長用火槍擊敗了持刀的煞星,還要把他送入瓦拉杜勒集中營悔改反思。

很顯然,煞星逃出來了,就在利尼維亞境內。接到訊息的哥布林隊長,在鉛筆的捕魚機器測試失敗後不久,便潛入鎮上搜查。

“能不能別再提捕魚機的事了?我有在反思。”鉛筆的顏面,快被隊長給說光了。

隊長見牧野湊上前來,也從座位上彈起,抓住牢門:所以,他們不應該在這裡相互內訌。他們有真正的敵人,煞星可能早已找好新的靠山。

“不,你們的話毫無邏輯可言,還缺少證據,你們被拘留了。”

牧野收起釘錘手中的鋼鐵鑽頭,下達警告:下回再讓他看見他們四個動手動腳,哥布林們…就得去地牢服完餘下兩星期的刑期了。

審訊結束,回到辦公室中,面對牆面上的線索、剪報與馬克筆標記,牧野警探的思緒比斷裂的蜘蛛絲網更為雜亂。

失蹤案,流浪者,賭徒與街頭打手的失蹤案。

這案子距離立案開始,過去今三個禮拜也沒有頭緒。

在高層政客與貴族看來,亡命徒與乞丐的失蹤沒有什麼。

但訊息是會自已長腿流傳的。

乞丐傳給農民,農民傳給商人,商人傳給傭兵,傭兵傳給酒館。

最終滿城風雨,人人自危。

到那時,緊張的內部環境會影響到財富與權力。

牧野被任命為此案的特搜人員,目的便是及時止損。

只有調查出結果,才能讓真相壓住輿論風口。

綁架流浪者,動機是什麼,意義在何?

人口販賣麼?不,那幫人身上的病毒,天花,流感與細菌,牧野想都不敢想。

有誰會冒著下半生為性病做嫁妝的風險,解剖或是使用他們的臟器?

奴隸抓捕?王國廢除奴隸制近一千五百年了,體力勞動的商隊組織,也必須經過註冊蓋章及標準檢測。

僱傭勞動,嚴禁剝奪勞工的人身自由。必要的節假日休息,工薪提成,寫在明面上的事,也不會有人做的過於招搖。

六個月前,牧野才帶人掀翻一家非法煤窯。

煤窯工頭與打手們的人頭,還被掛在城門的木籠裡以示警告。

人,這世上最不缺的東西就是人了。

從失蹤事件發生地點的佈局來看,沿城中河流邊緣向四周擴散。

“嘣—!”

辦公室外的轟響,讓牧野手中的馬克筆,線上索牆上連歪三顆紅圈。

又怎麼了?難道真的有人在嘗試劫獄?

牧野拿起鈴鐺,拼盡整隻左臂的力量上下搖晃。

“全體警戒,全體警戒!”

“有人劫獄,請求支援!”

騎士與火槍手們,在牧野警探的帶領下踢開牢門。

哥布林們留下一個地道,還有一張貼在替身娃娃上的紙條。

稻草和布袋製成的替身,他們在手工方面的技巧有待完善。

至少也該再抹一層綠油漆。

紙條內容如下。

“我的—技術參謀—鉛筆—”

“透過血曜石定位儀—發現—煞星的蹤跡—”

“無論您允許與否—我們需要—立刻去抓捕他—”

“請原諒我們—濫用炸藥的出逃方式—”

“等事情辦完—你會收到我們的—道歉蛋糕—?”

牧野不需要任何道歉蛋糕,他說過了,自已有在節食。

他要把那四隻綠皮小禍害緝拿歸案。

動用所有人馬,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隊長的道歉字條,由牧野撕碎後丟入垃圾簍。

有意思。

牧野是在指四個傢伙留下的地道。

四名哥布林潛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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