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律閉眼深思，抬手按住經外奇穴，十指骨節分明，粗壯有力。
小廝看了暗暗自喜，一雙手足以看出這人將來定能擔當起府中重位，他的謀劃定會出彩。
“你倒說說如何報答於我？”
顏律向後倚去，語氣中帶著幾分不適，深邃眼眸一直盯著案上荷花手帕，無心看那小廝是何神色。
“回四郎話，小人只知四郎一直以來對顏府都是盡心盡力而為，顏六郎不過一孩童罷了，憑甚麼你就不能做顏家繼承之人”
“老爺歿時，如若你不能將顏府家主之位拿捏至手，那著實可惜了些。”
顏律抖肩笑道：“你不過就想讓我以後接管顏家，想借此扶搖直上罷了，倒不必說得如此為我盡心。”
再看那礙眼的草紙包，實屬無法忍受。猶豫中緩緩伸出三指，將還帶著淡淡梔子香氣的手帕抽了出來。
“不愧為顏太傅府四郎，思緒清晰，行事果斷。”
顏律不理會他那虛言和恭維，將手帕小心翼翼放到書案一旁。
“我見你是個爽快之人，有話明說，莫要拐彎說些聽不懂的。”
見顏律面露不悅，忙道：“小人想過，這次溫家郎君到府提那無理要求，府中已亂作一團，不如趁熱把事情搞得更大一些，雞犬升天時，顏府哪還顧得顏六郎君，孩童不成器是世家常有的事。”
“世人都知顏二娘子是陸挽公主之女，雖公主未親自帶大，但時不時也會派宮中之人到府中巡查，若顏二娘子在府中出了事，顏府必定會不知所措。”
顏律抬頭細看他滑稽嘴臉，忍不住一絲冷笑：“繼續”
“小的想若是顏二娘子被人發現與外男私通，進而被世家之人笑話，說不定會引起公主震怒，必定會大鬧顏府。”
“若是日後公主查明此事，是因顏夫人動了手腳，為了讓她騰出嫡出待嫁位置，顏三娘才能早日有個好的歸宿，然就有機會成就孩童不成器之說，如若那時，郎君你猜會如何？”
“我猜？”
顏律微微眯起深邃眼眸，似乎正在掉進他編造的連貫話本。
小廝一臉喜色，仿已看見自已成為顏府背後呼風喚雨之人。
“你倒是有些急才，你是哪一家的？”
顏律起身，拿起書案上那塊荷花素色手帕走到青銅盥洗盆處，輕輕揉洗起來。
小廝一臉不解，繼續道：“小的並非府裡家生子，是劉嬤嬤在販子手裡買進府裡的，小的平日都在門房處伺候，眼觀八路耳聽四方，同各院小廝丫鬟頗為熟絡。”
顏律沉默須臾，然道：“今日你是如何得了這手帕？”
顏律將書架旁所有名家之著一一放到書案上，然後將洗淨手帕晾了上去。
“是我妹子在外院撿來，劉嬤嬤心善，當時允我二人一同進了府，好有個照應。”
顏律半彎下腰，對八尺男兒來說，這架子實屬矮了些。將手帕上的褶皺一點點展平，待沒有絲毫遺漏之處才站起身。
而後又走到寶物架上，取出才從齊州處得來的小刃，反手狠刺入那小廝後胸處。
未鬧出一聲響，那人便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這門子蠢人留在顏府之中，只會給顏徵帶來麻煩，不如直截了當不給她留後患。
將小刃丟在地上，洗淨了手喚了景碩進來。
“四郎君……”
見地上流出一灘血，小廝死後未閉眼場景，景碩看了身子微微抖動，雖這些年跟著四郎闖南闖北，這般場景也讓他有些魂飛。
顏律擦著手道：“小心處理，門房處還有個低等丫鬟同他是一家，你尋個理由將她打發出去。”
景碩輕聲應答，去雜物屋拿了些軟墊將地上腥紅血漬清理掉。
顏律全然不在乎書房中有個死人，他將那塊手帕從書架拿起，小心疊起放於掌心。
回了臥房，換了衣裳，悄然從桌几最裡層抽出一個璞玉匣子，將手帕放了進去這才放下心來。
定睛看向玉匣，胸間氣血流淌如盤龍追月般快速。耳根不覺紅起。
幾年未見，她是越發溫婉。
今日若她說出不悅之處他定會上前替她剷除。可她竟應下這平妻之理。
他眼裡，她還是那個鬼怪機靈的徵，無論她將來何許，誰人都無法平替她在他心中之位。
世俗眼光，他們是姐弟，這幾年他出府避之，沒曾想他反越是在意，最終拗不過心中彆扭，他心知在意的人只有她。
顏律的心思除景碩外無人知曉，這裡估摸是保護她最好的位置。
紫辰苑如往常般安靜無聲，偶有聽見從姨娘房中傳出那清脆木魚聲。
“姨娘，四郎回府，我吩咐小廚房的人熬了鍋梨湯，你跟四郎熟絡熟絡。”允嬤嬤一邊點上禮佛油燈一邊說道。
柳姨娘這半生她都親歷，真是個命苦之人，自從她嫁入顧府，孃家之人對她就再不顧，孕育兩孩兒，還未落地就已不成器。
老爺憐之收養顏律到她房中，她雖接受，但一直對四郎都是不管不顧之意，母子之情淡薄。
允嬤嬤心中知她心思，為了讓他長大成人不被有心之人傷害，她故意不管不問。
“你吩咐小廚房直接送去便是”
說完閉眼禮佛，允嬤嬤也只能搖頭退出房門。
允嬤嬤搖頭，仿這種相處方式已然成慣。
同紫辰苑相比，宜樂苑倒是顯得異常悲壯。整個宜樂苑，主僕面上俱無喜色。
“娘子，這手帕……”
春嬤嬤一天都無吃喝，一直擔憂此事。
顏徵摸了摸翻著肚皮的大胖橘，淡聲道：“找不到無防，估就我們自覺重要罷了，旁人不會拿此做文章。”
“娘子”
淮書從她懷中抱過大胖橘，遞上熱茶，撅嘴蹙眉道：“今兒你怎就同意了溫家二郎的無理需求，不是昨日都還不是這般景象。”
綺書一人去拔步床上張羅完，看淮書在屋中一直纏著娘子，耳根子聽了厭煩。
“山有山道，人有人道，娘子此決定定有她道理，你就別瞎嚷嚷，鬧得苑中主僕不安。”
大胖橘見顏徵走到美人榻坐下，一溜又鑽到她懷中喵嗚起來。
她眸色微沉，倒是心中生出幾分計謀：“嬤嬤，溫家夫人好似前幾日送了溫家祖母生辰貼，具是哪日？”
“後日”
顏徵莞爾：“你去告母親求得出門牌，明日我們去百珍巷尋些溫家祖母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