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風哈哈一笑:“教主過獎,哪怕‘龍非‘真的在手,也只有一成。你說會不會有人傻到報仇把自已的命搭上?”

有。自然有。

世間執著於報仇的,哪怕是殺家中任何一人,也會有願意飛蛾撲火的人,更何況是七十八條人命。而他——眼睜睜看著他的父親死在自已的手上,換作任何一人,都會選擇報這不共戴天之仇。

“可惜啊可惜,人一旦生了執念,便會醜陋不堪,我又怎麼可以讓仇恨遮蔽了我天下無雙的容顏呢?”簫風嘻嘻一笑,“哪怕老頭子從墳墓裡爬出來罵我,我也是絕對不會幹報仇這種傻事的。況且若是他知道我是為了保護家族的 ‘顏面’,他也定能諒解。”

諒解?恐怕若是某人地下有靈,會從棺材裡爬出來把他掐死。

“啊呀呀,教主,你看天色已經不早,再不歇息,恐怕會有損我的容貌,請容許屬下告退。”

薄唇抿了抿,黑暗中眸光一閃:“看方才你施展輕功,似乎手腳都已好得差不多了?”

‘了’字出口,手已經動了。

簫風只覺的左手左腳上被輕輕刺了一下,立即有鐵鏽般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連同窗外溼溼的春雨,糾纏在一起。

“右手右腳好了,那便換左手左腳罷。”

……

死了……居然死了……

風夾著雨絲吹進屋子,奇異的涼帶著間或的暖,正如同此刻從喉間灌下的液體——明明入口冰冷,卻能在胸腹中燃起火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潔白的步履上甚至沒有沾到一絲春雨。

唐惜莫抬頭望了他一眼,“坐。”她的臉已有緋色,雙眼卻依舊霧濛濛的,窺不見一絲光亮。

來人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桌上擺著幾個或大或小的酒甕,他隨手拿起一個,就著瓶口喝了一口,低聲讚道:“上好的梨花白!”

唐惜莫眨了眨眼,挑了一個同樣精緻的雪白酒甕,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才道:“不錯。”

來人也不看她,徑自又選了個深青色的方口甕,試了一口,粉嫩的唇輕揚:“竹葉青。”

唐惜莫在桌上尋了一圈,卻未發現同樣的酒甕,只好隨意取了一個,嚐了幾口:“這又是什麼?”

那人打量了她許久,好似剛剛才發現身邊坐了個人,調笑道:“若是我答了出來,有什麼獎賞麼?”輕佻得完全是花街柳巷恩客對妓女的口吻。

唐惜莫沉默了。

那人一雙黑眸直直地望著她,青花瓷燭臺上紅燭一點一滴地滴落到桌子上。最終那人輕嘆了一口氣,答的漫不經心:“是‘三月雪’。”

唐惜莫頷首,將手中的‘三月雪’倒入白瓷杯中,杯子潔白如玉,酒竟也是乳白色的。

再加上她的手瑩潤光潔,竟是讓人看得轉不開眼。

“你……”

她搖手,示意他噤聲,雙眸迷離,“你——認識阿笛麼?”

他搖頭。

“阿笛是個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她輕笑,既溫柔又溫暖,“我一直覺得阿笛是在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轉眼,她的笑又哀傷起來,“可是,這麼好的人卻死了,是為了我……死的……”

她探手入懷,攤開掌心顯出那一塊鐵牌來,看著鐵牌低語:“你知不知道?他竟然把心剜了給我!這裡跳動的心原來早就已經不是我的!”

目光所及,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改之前的輕佻,死死地盯著她手中的牌子:“這個——你從何處得來?”

她卻無動於衷,仍是喃喃自語:“我一直以為他走了,卻從沒有想到他已經死了。居然是為了救我——他真是很傻對不對?”

她醉了。

席月秀氣的臉上顯出一抹怪異的神色,似憐憫又似嘲笑,他低下身子,哄道:“乖,好莫兒,告訴我這塊牌子是哪裡來的?”

她似覺得頭痛欲裂,搖了搖頭,咕噥道:“阿笛的。”

“阿笛叫什麼?”

“……”

“是不是叫做鳳笛?”

她輕輕一嘻:“你如何知道?他真是個傻瓜是不是?”

他卻不應,問道:“他真的為了救你而死?”

她不答,搖他的胳膊,“你看,出月亮了呢。好生奇怪,下雨天怎麼會有月亮?阿笛最不喜歡月亮了,他總說月亮太冷清,不過我喜歡呢。我還喜歡星星,我娘說人死之後會化作星辰,保佑留在世上的親人。我還對阿笛說讓他把願望告訴我,我死之後可以幫他實現……”

他想說那不是月亮而是倒映在雨水中的燭光,他想說星辰之說只是無稽之談;否則他豈會落到如此地步,他想說原來她喝酒之後會性情大變,從一個吝於開口的人變作一個他最難以忍受的喋喋不休的人,然而最終,卻都沒有說出口。

昏黃的燭光裡,少女趴在桌上已然酣睡——眼角溼意未乾。

褪去了冰冷的、無情無性的外殼,原來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十五歲少女——僅此而已。

膚色晶瑩如玉,染著誘人的緋色,睫毛輕顫,恰似受驚的蝶翼,唇色鮮豔欲滴。

席月眸光掃過少女,手中卻撫著那塊‘杜鵑泣血‘的鐵牌,眸色晦澀難辨,許久才沒心沒肺地挑了個笑容,“這樣吧,瞧在鳳笛的份上,若是你能替我解了身上的蠱,我便放過你可好?若是你不願解,或是不能解,那麼可是怨不著我了。”

“那麼,如此便定了。還有一個月時間,我身上的蠱便要發作了呢。”他低下頭,在她臉上輕啄了一口,“願你好運,我的……唐姑娘。”

頭痛欲裂。

原來酒真不是好東西。迷濛之間,唐惜莫看到了一片湖。水平如鏡,湖邊鮮有草木,一眼望去,皆是灰白色的石頭。

然而,唐惜莫知道這些在一般人眼中毫無價值的石塊,卻是谷外人夢寐以求之物。

那是銀礦——數不盡的銀礦。

“玉宇淨,心無塵,寶月圓,明如鏡。翠袖生風,雲捲雲舒,花落閒庭。”有人在輕輕地唱。湖邊一棵槐樹下,倚著一個綠衣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脖子上圍了一條黑貂圍巾,容色纖秀。

音色極為清透,彷彿能穿透任何人的心。

餘音嫋嫋,她聽得痴了,卻聽到另有一人道:“哪兒的曲子?”

那人七、八歲,一身鵝黃的衣衫,頭髮散散披著,顯是剛剛洗過,一張小臉隱隱透著青色,嘴唇毫無血色,眼眸卻是清亮得逼人。

“我家鄉的曲子,阿惜,好聽麼?”

女孩點頭,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眸光卻掠過湖面,不知飄向何處去了。

她想起來,原來那時阿笛稱她‘阿惜’從不叫她‘莫莫’,只因他知道她不喜歡‘莫莫’這個名字,很不喜歡。

“西良,在天磯的西面,聽過麼?”

女孩搖頭。

“阿惜,我有個妹妹,和你一般大呢。她極愛笑的,阿惜你笑一笑可好?”

女孩輕輕合了眼,臉上已有倦色:“阿笛,我倦了。”

少年眼中滿是憐惜,拍一下自已的肩:“睡吧,阿惜,醒來笑一笑好麼?”

女孩靠上少年的肩,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少年低頭望著她,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只是往後靠得緊了些,以便女孩能睡得更舒適。

待女孩睡得熟了,他似在喃喃自語:“阿惜,真想帶你去西良看看啊,指不定到了那裡,你便能像阮阮一般了呢。”

阮阮?是呵,阿笛的妹妹是喚作阮阮,他說那是一個極為可愛的妹妹: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現在想來便是同唐惜平——她的三姐一般活潑瀟灑的性子。她一直覺得阿笛應當喜愛的是她的姐姐,便如同她的兩個哥哥和師叔一樣。卻不曾想到他緊緊跟隨的那個人是她。

為什麼?

“傻阿惜,你姐姐性子確是像阮阮,可是你卻像極了我,”少年撩起女孩未乾的一縷髮絲,眸光透過湖面,“我們都是……被嫌棄的人呢。”

被嫌棄的人啊……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阿笛的模樣。

渾身上下都被裹在白布之中,唯有一雙眼眸透了出來。彎彎的,似是在笑。

為什麼傷成這般模樣的人居然還能笑?不過這般模樣比起姑姑剛從湖中救起的他,已好上了幾倍。

二哥說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人。

這許多年姑姑只救活過兩個人,而這兩個人皆是從湖中救起。其中一個便是阿笛。

“所以說,阿惜,你看,我還是極幸運的不是麼?若是沒有恰好掉到湖裡,說不定我早已不在世上,對於我來說,能多活一日,便賺了一日。即便是被嫌棄的……能活著也是好的。”

活著便有希望。

活著便能見到他的爹孃,他的大哥,他的小妹。

活著,便能再回西良。

“所以,阿惜,每一天都要開開心心地活著。你沒有想要每天見到的人麼?沒有想看的美景麼?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麼?那便活著罷,好好地活著……”

可是,為什麼她那時聽不進去呢?

那麼想活著的一個人死了,而她這個曾經一心求死的人居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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