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表象。在小妹那永遠無表情的面具下,藏著一顆比誰都要柔軟的心。所以……娘才會給她起名叫做莫莫吧:莫要心軟,莫要心動,莫要……只因,身不由已。

那一聲‘師叔’裡有歡喜、有嘆息、有驚異……還有委屈、淒涼和無力。“莫莫——”唐惜平伸出了手,輕輕釦住她的手——整隻手如氣絕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一般冰涼,微微顫抖,唐惜平終於忍不住低聲喚,暗自捏緊她的手。她不可以這般動情,即便如今的心疾早已治癒,那顆原本不屬於她的心能承受得了麼?

唐惜莫緊緊地扣住唐惜平的手,心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一下一下由心底開始蔓延上來。明明心疾早不存在,為何還會心痛?“姐姐,我知道。能不能讓我和師叔……”

“我知道,我知道。”唐惜平拍拍她看上去蒼白得可怕的臉,“你沒事吧?”

她搖頭。

唐惜平搓了搓她的手,感覺對方的手稍微有了些溫度,不再冷的不像活物,才滿意道:“那姐姐走了,你與南宮好好聊聊。南宮,不許你欺負我妹妹知不知道?否則我把你這個破教拆了!”

後半句是赤·裸·裸的威脅。只是,難道她不覺得如今的八部羅教已經被她拆得七零八落了嗎?

南宮微微一笑,頷首:“好。”是說不欺負她妹妹好?還是她拆教好?她抓抓頭,管他!反正答應了就是,她衝自家妹子鼓勵一笑,“我走嘍。”她轉頭極快,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張銀色面具下的笑漸漸了失了味道,泛上顯而易見的苦澀。

這世上總會有那麼一種人,純真而美好,熱情四射,便如同高高在上的太陽,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擷取。

卻,終究不屬於他。

眼中的溫柔寵溺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閃而逝的落寞,寂寥得彷彿這個世界唯一餘下得只是他。轉眼,卻又是笑如春風:“莫莫可還好?”

唐惜莫點頭,心底依然在痛,卻有什麼灼熱的東西從胸中湧起,溫暖了她的身體。她甚至覺得所有她經歷的一切——那些痛楚,那些委屈,只要能夠在這一刻遇見他,一切都不算什麼。

“師叔,能否……摘下面具?”

青衣男子怔了怔,終於柔聲道:“好。”

修長的毫無瑕疵的手緩緩摘下了面具。

不知是不是長期戴著面具亦或是其他原因,那張臉似初雪般皎潔,燭光搖曳之下,更勝美玉,眉目如畫,像是極好的工筆繪就,一張純善的聖潔的臉,讓人想到廟中的觀音,尤其是唇邊的笑意,暖暖直到心底。

何其熟悉的一張臉!只因她早在心底繪了不知多少遍。每一天,只要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這張臉便會出現在她眼前,對她,舒眉淺笑。

原來,這便叫做刻骨銘心。

此刻,這張臉依舊如此暖暖地笑著:“莫莫長大了。”

她心中一動,卻聽他又道:“為何心還會痛?”

她搖頭:“姐姐說是幻覺,幼時痛怕了,所以才會這般。”

南宮好看的眉皺起,對眼前的翩翩彩蝶視而不見:“把手伸過來。”

唐惜莫依言伸手,論醫術,他的明顯要高出她許多,連師公都說他的醫術恐怕江湖上已無人能及。

“脈象無礙,只是有些氣弱,開幾帖補氣的藥慢慢調理。”他收回手,“倒是奇了,怎會心痛?”心底隱隱浮上一個答案——或者並不是她的心在痛?而是那人的?

袖子卻被抓住,他循著袖子看過去,腚青色的廣袖上扣著的是一隻纖弱雪白的手。再往上,正對上她的眼,那雙清亮的美麗眼眸裡波濤洶湧,似乎一不小心,便會溢位什麼。

“師叔——我喜歡你。”她一直以為這句話她會帶進棺材,沒想到說出來竟是這麼容易。然而,說完之後呢?她不知道,她有一種感覺,便如同小時候站在後山黑乎乎的山洞口,猜測裡面到底有什麼——是奇珍異寶或者毒蛇猛獸。

他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似乎她方才所說的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話語,甚至探出手去幫她整理耳際的隨風飛舞的頭髮:“莫莫,我也喜歡你,——像妹妹般喜歡。”或者,更像女兒。那麼嬌小,那麼瘦弱的一個小娃娃,他生怕一不小心便弄壞了她。他自然知道師兄的這個小女兒粘他黏得緊了些,但他一直沒有想到,她會喜歡他。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之後,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

拽著他衣袖的手一下子鬆了開來,光滑的袖子一下子從她手中滑出來,泛出種哀傷的藍色。

少女眼眸中一向清透得過分的眼眸裡氤氳漸生,竟是讓人猜不透她心底的想法。唐惜莫頷首,輕聲道:“哦。我知道了。”她說得極輕,似乎被春風一吹,便散了。

然後,她轉身,竟然頭也不回地從視窗飛了出去,快得好像身後跟著一隻惡鬼。

然而她並沒有飛出去多久,又折了回去,甚至比她飛出窗時更急、更快。

只因春雨霏霏中,她聽到有人輕輕唸了一聲:“阿笛……”

“他……阿笛他在哪裡?”

紅燭已快燃盡,昏黃的燈光搖擺不定,發出‘啪啪’的爆裂聲。她的渾身都籠上了細密的水珠,晶瑩透亮,似乎整個人都在發光。唯獨那一雙眼隱在暗影裡,瞧不出其中的波瀾。

南宮臣誨眼波流轉,說不出其中流淌的到底是憐憫抑或哀傷,輕聲道:“你果然……還記得他。”

怎麼會不記得?那個幼小的美麗少年……不,確切的說還是個孩子。

幼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不少,父母、兄長、姐姐還有南宮,師公,姑姑,卻沒有一個人敢對她太過親近,怕讓她心情波動太過強烈,連孃親摟著她的時候,她也覺得孃親似乎在摟一個沒有生命的琉璃娃娃。

她的玩伴就只有阿笛——那個安靜得像水一般的孩子。

他會默默地拉著她的手,陪她看夕陽。她讚歎:“阿笛,你看,夕陽多美。”他陪著她,輕輕笑;他會偷偷抱她上樹看星星;會用小草做出栩栩如生的小動物;他還會哼著歌哄她睡覺,那首曲子的詞她還記得:

玉宇淨,心無塵,寶月圓,明如鏡。翠袖生風,雲捲雲舒,花落閒庭。

阿笛……阿笛……

“他……在哪裡?”

“這個……是阿笛留下的。”

她伸手接住,入手極輕,玄黑一片,卻流淌著隱隱金色,藉著光線隱約看到有一枝梅花探出,枝頭上花團錦簇,那枝上停著的顯然是一隻鳥,卻只能見到它的半個身子。枝頭上的花簇也被生生砍去了一半——顯然,並不完整。依據形狀來看,它只是整塊的三分之一,或者更少。

“這塊牌子你應當不陌生罷?”

唐惜莫點頭,她看到過。在阿笛的脖子裡,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塊護身符。

“阿笛要我送給你,他說,希望你能幫他找到另外兩塊。你知道這是什麼是不是?”

她遲疑了許久,終於點頭。

在阿笛離開後,再也沒有人像個影子一般安靜地陪著她,她躺著養傷的時候開始翻師公的書。無意中看到了這種黑乎乎卻有著耀眼金光的東西,原來它叫做九天玄鐵。

那是世上最堅硬的鐵石,傳說能斬殺刀槍不入的饕餮的利器——龍非便是由它鍛造而成。多年以前,有一位江湖奇人無意中尋得了一塊九天玄鐵,並將它鑄成了一把劍,那把劍便喚作‘龍非’。

而這一塊牌子竟然也是用九天玄鐵鑄的,更奇特的是,世上最堅硬的九天玄鐵所鑄的牌子竟然被砍成了幾塊——斷口齊整而光滑。

世上還有什麼利器能砍斷它?

“那麼你知不知道它其實是一方虎符?”

“虎符?”

“不錯,”他眸光深邃,“‘杜鵑泣血’——西良國的虎符。”

“阿笛……是不是已經……”

“不錯,他死了。”

一陣風吹過,燭光隕滅,屋子裡陷入濃得化不開的黑。

…………

燭心已經涼透,唯有燭淚一滴一滴在玄色裡凝結,恰似離人的血。

“出來罷,還沒有聽夠麼?”

有什麼從屋子的樑上飄下,悄無聲息。

南宮眸光掠過,精準無誤地鎖定某個角落:“早知道你無法無天,卻不知已膽大到如此地步,你說這一次該如何罰你呢?”

那人輕輕呲了一聲,笑道:“其實若不是教主你關心則亂,是不可能中計的。至於如何罰我,屬下息聽尊便。”

“哦?一向惜命的緊那羅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做到如此地步,倒真是讓人想不到。”

簫風點頭:“別說教主沒有想到,連我自已也沒有想到。不過,我更沒想到的是教主如此狠心。”

“狠心麼?”他喃喃,“我是否狠心,你早在十年前便應當知道了不是麼?”

十年前?不錯,早在十年前,他就見識過他的狠心了。

一劍穿心。

粘稠的血液從手指上滴落,一滴一滴,匯成蜿蜒的紅色溪流,一直一直流淌到他的腳邊。

那個被他手臂穿過的人分明還喘著氣。死魚般的眼直直地看著他,嘴唇蠕動,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殘肢、斷臂、血戮、屠殺……一眼看去,遍地是屍首——數不清的屍首,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部躺在地上,化成一片修羅地獄。

而他站在這血色的煉獄中,青色的衣袂飄飄,依舊眼眉含笑,彷彿心無旁騖、淡定自若的謫仙。儘管他的手上掛著……一具新鮮的屍首。

簫風嘆了口氣:“的確,我瞭解得很。”

南宮臣誨在沉重的黑色中沉默了片刻,又道:“我自以為最懂人心,但卻從未看透過你。緊那羅,你真的從未想過要復仇麼?”

簫風沉吟了片刻道:“依教主看,我與你對決,有幾成勝的把握?”

“……若你用‘龍非‘,三成。”

簫風哈哈一笑:“教主過獎,哪怕‘龍非‘真的在手,也只有一成。你說會不會有人傻到報仇把自已的命搭上?”

有。自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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