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段時期來的紛繁事件一個個地在大觀園中接踵而至。讓本已心煩意亂的曹吟更加焦躁不安。使得他心神頹廢,情緒黯然。好像這大觀園中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這不但讓他感到壓抑,鬱悶,就連身邊的姑娘們也被感染似的,一個個沒了精神。所以,這些日,他並把自已自囚於怡紅院中,努力地想讓自已儘快地安靜下來。

他拿出膝上型電腦,整理著他來到這十八世紀的王公貴族人家後的所見所聞,以及他攪入這一場場離奇故事後的心路歷程。當初他剛把電腦帶進怡紅院的時候,他只偷偷地告訴了襲人知道。襲人望著這麼個平平滑滑,黑不溜秋的東西,一臉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呀?”他笑嘻嘻地哄她說;“這可是寶貝呀,那個老道帶來了一個‘風月寶鏡’,還有這對‘時空寶鑑’,還是母子一對的噢。”

“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那賈瑞有了這個東西沒幾天就沒了,這個東西不會也是個什麼妖魔鬼怪吧?”襲人聽了驚恐地問道。

“呸,不許瞎說,這可是神靈,不能褻瀆神靈的,快說呸,呸。”

“呸,呸.”襲人嚇得連忙不停地呸個不停。

“好了,沒事了,你知道嗎?這時空寶鑑呀,它上能知天文,下可曉地理,人間百態,世間冷暖,它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呀。大到天下大事,小到家長裡短,它都能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過這事可不能對別人說呀,懂吧。”

“嗯,不過,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我不信。”襲人點頭答應著說。

“不信?那我開了你看。”寶玉開啟電腦,在她面前炫擺起來。

襲人哪見過這個呀,一時看得心迷神馳,驚奇興奮起來。“哇,真是個寶貝呀,裡面有這麼多東西呢,還有人呢,他們是咋進去的呀?”襲人興味盎然地驚呼。

“你也想進去嗎?我可是也讓你進去玩一回呢。”寶玉逗她。

“真的嗎?我怕。”襲人驚惶失措地退了一步,可她又難以抗拒如此地誘惑。曹吟看了竊笑道;“別怕,我把你送進去,我就會把你接出來,來吧,我送你進去。”說著,他拿出手機,對著襲人拍了幾張照片。然後上傳到電腦中,“好了,你進去了。”

“我不是在這兒嘛?”襲人疑惑地望望自已,又看看寶玉,臉上一臉的疑問。

“不信你來看看呀?這不是你嘛。”

“我不敢。”襲人捂著臉,小聲地說。

“來吧,沒啥的。”曹吟笑著把她拉到電腦前。

襲人一看,果真是自已在裡面呢。她驚得大叫起來,可是怕別人聽到,她又忍住沒讓自已叫出聲來。這會她已從驚奇變成好奇了,一個勁地盯著自已在自我欣賞呢。此刻的她,心裡充滿了柔情和溫暖,她甜甜地想著她和寶玉的那點兒事情。想著寶玉能把這樣機密的事全告訴她,可見他還是把她放在心裡的。可是一想起這些天來姑娘們和寶玉的種種言行,她不免又心灰意冷起來。想起那天賈雨村來府,要見寶玉,偏偏寶玉不喜歡這個人,常說這個人就像是他以前見過的什麼王倒,王豎的,她也弄不清是誰,寶玉又不說。可那天他又來找寶玉,是老爺叫來的,寶玉只好去了。

那天曹吟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 可偏偏就碰見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著,似有拭淚之狀。

曹吟便急忙趕上來, 笑著問道:\"妹妹往哪裡去?怎麼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

他對她可真好呀。好得讓襲人從心底妒忌。

林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

曹吟\"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未乾, 還撒謊呢. \"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抬起手來替他拭淚。

林黛玉忙向後退了幾步,說道:\" 你又要死了!,做什麼這麼動手動腳的。”

曹吟\"笑道:\"說話忘了情,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的死活.了 \"

只聽林黛玉刁鑽地答道:\"你死了倒不值什麼,只是丟下了什麼金,又是什麼麒麟,可怎麼樣呢?\"

一句話又把曹吟說的氣急了,趕上來問道:\"你還說這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

林黛玉見他急問,方想起前日的事來,遂自悔自已又說造次了,忙陪臉笑道:\"你彆著急,我原說錯了.這有什麼的,筋都暴起來,看你急的一臉的汗。\"

一面說著,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

曹吟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三個字。其實這話是他劇本里的臺詞,他現在用了,是讓自已更貼近寶玉的角色罷了。

林黛玉聽了,怔了半天,方說道: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明白這話.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她故意地問。

曹吟又氣又怨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付之東流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著, 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

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

曹吟點頭嘆道:\"好妹妹,你就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 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 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

林黛玉聽了這話,好似如雷掣電般地熱淚盈眶。細細思之,竟比自已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要說,滿心地想與之表白,只是象噎住了半個字也不能吐出來,只怔怔的望著他.望著這個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孽主。一時雖有千言萬語,竟說不出一字來。

此時曹吟心中也有萬句言語,他想知道,那塊絕世之玉是不是與林家有關?但他又不知從哪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著黛玉.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

曹吟忙上前一步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

林黛玉一面拭淚,一面將手推開,說道: \"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裡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襲人就站在不遠處,只是聽到他們說話不便上來。她只以為寶玉真地對黛玉動了真情了,心裡不免怪怪的。想起自已的身份來,她真想也好好地哭上一回。其實,她哪知道,曹吟對黛玉卻是另有深意,他在想著如何從他這個林妹妹身上開啟缺口呢。只是旁人無法理解罷了。

曹吟站著, 只管發起呆來.原來方才出來慌忙,不曾帶得扇子,襲人怕他熱,忙拿了扇子趕來送與他,忽抬頭見了林黛玉和他站著.一時黛玉走了,他還站著不動,因而趕上來說道: \"你也不帶了扇子去,虧我看見,趕緊送來。\"

曹吟出了神,見襲人和他說話,知道自已一時失了態。一時醒過來,羞的滿面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情景,有些傷感。

她想到自已和寶玉成日裡同處一室,朝夕相處。並與他偷偷地偷嚐了禁果,體味了那醉人心魄的肌膚之愛。這樣的感受在她的心裡那是一份何等珍貴的情感呀,她珍惜它,在心裡珍藏它。可她是個情竇已開的女孩呀,她也有躁動的情懷,她也要情感的沐浴,她也想情感的滋潤。在這個大觀園裡,沒有誰能像她這樣對寶玉付出如此多的呵護,如此多的柔情,如此多的憐愛。她也想著有朝一日,能和他一起卿卿我我,纏綿綣愛。不知從何時起,她早就不把自已當成一個下人了。也許就從那次初嘗雲雨開始的吧。她覺得她開始變了,變得像個姐姐,甚至像是母親。而現在,她的寶玉正一點一點地離她而去,她卻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漸行漸遠,她心中的美麗的海市蜃樓已經模糊不清了,她已經越來越抓不著他了。這是為什麼?就因為身份的不同,在感情上也有貴賤之分嗎?命運為什麼如此地不公呢?難道說下人就不是人?

她的夢就要破滅了,她心有不甘。她在掙扎,她不想就這麼任人擺佈。

正遲疑間,忽然寶釵從那邊走來,笑道:\"大毒日頭地下,出什麼神呢?\"

襲人見問, 忙笑道:\"那邊兩個雀兒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

寶釵道:\"寶兄弟這會子穿了衣服, 忙忙的哪去了?我才看見走過去,倒要叫住問他呢.他如今說話越發沒了經緯,我故此沒叫他了,由他過去罷.\"

襲人道:\"老爺叫他出去.\"

寶釵聽了,忙道:噯喲!這麼黃天暑熱的, 叫他做什麼!別是想起什麼來生了氣,叫出去教訓一場.\"

襲人笑道:\"不是這個,想是有客要會.\"

寶釵笑道:\"這個客也沒意思,這麼熱天,不在家裡涼快,還跑些什麼!\"

襲人笑笑。

這會兒兒,襲人正望著電腦螢幕那兒發愣,只聽寶玉說;‘你還想不想出來了?再不吱聲我可就把你關在裡面啦。’

襲人這才回過神來,說;‘快放我出來,我可不想在裡面待著,我還有好些個事要做呢。’說著她就走到外屋去,給寶玉沏了杯茶。

曹吟繼續整理著他的日記,襲人則坐到外面,繼續想著她剛才的心事。

那天寶玉因在外面吃酒,和王府裡的伶人有了接觸,現在人家人不見了,正來要人呢,偏又遇著金釧兒投井死了,這雜七雜八的事兒都碰到一起來,把個老爺氣的,直將寶玉打了個半死。遍體傷痕的寶玉躺在床上,不時有姑娘們來看望。這不,襲人剛將寶釵和黛玉她們一起送出去.剛要回來,只見王夫人使個婆子來,口稱\"太太叫一個跟二爺的人呢.\"

襲人見說,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的告訴晴雯,麝月,檀雲,秋紋等說: \"太太叫人,你們好生在房裡,我去了就來.\"說畢,同那婆子一徑出了園子,來至上房.

王夫人正坐在涼榻上搖著芭蕉扇子, 見他來了,說:\"不管叫個誰來也罷了.你又丟下他來了, 誰伏侍他呢?\"

襲人見說,連忙陪笑回道:\"二爺才睡安穩了,那四五個丫頭如今也好了, 會伏侍二爺了,太太請放心.恐怕太太有什麼話吩咐,打發他們來,一時聽不明白,倒耽誤了.\"

王夫人道:\"也沒甚話,白問問他這會子疼的怎麼樣.\"

襲人道:\"寶姑娘送去的藥, 我給二爺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穩,這會子都睡沉了,可見好些了.\"

王夫人又問:\"吃了什麼沒有?\"

襲人道:\"老太太給的一碗湯,喝了兩口,只嚷幹喝, 要吃酸梅湯.我想著酸梅是個收斂的東西,才剛捱了打,又不許叫喊,自然急的那熱毒熱血未免不存在心裡,倘或吃下這個去激在心裡,再弄出大病來,可怎麼樣呢. 因此我勸了半天才沒吃,只拿那糖醃的玫瑰滷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 \"

王夫人道:\"噯喲,你不該早來和我說.前兒有人送了兩瓶子香露來,原要給他點子的, 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沒給.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煩,把這個拿兩瓶子去.一碗水裡只用挑一茶匙兒, 就香的了不得呢.\"

說著就喚彩雲來,\"把前兒的那幾瓶香露拿了來. \"

襲人道:\"只拿兩瓶來罷,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夠再要,再來取也是一樣.\"

彩雲聽說,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兩瓶來,付與襲人.

襲人看時,只見兩個玻璃小瓶,卻有三寸大小,上面螺絲銀蓋,鵝黃箋上寫著\"木樨清露\",那一個寫著\"玫瑰清露\"襲人笑道: \"好金貴東西!這麼個小瓶子,能有多少?\"

王夫人道:\"那是錦上的,你沒看見鵝黃箋子 ?你好生替他收著,別糟蹋了.\"

襲人答應著, 方要走時,王夫人又叫:\"站著,我想起一句話來問你.\"襲人忙又回來.

王夫人見房內無人,便問道:\"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是環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麼話.你可聽見這個了?你要聽見,告訴我聽聽,我也不吵出來叫人知道是你說的.\"

襲人道: \"我倒沒聽見這話,為二爺霸佔著戲子,人家來和老爺要,為這個打的.\"

王夫人搖頭說道:\"也為這個,還有別的原故.\"

襲人道:\"別的原故實在不知道了.我今兒在太太跟前大膽說句不知好歹的話. 論理......\"說了半截忙又咽住.

王夫人道:\"你只管說.\"

襲人笑道:\"太太別生氣,那我就說了.\"

王夫人道:\"我有什麼生氣的,你只管說來 .\"

襲人道:\"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

王夫人一聞此言,便合掌念聲\"阿彌陀佛\",由不得趕著襲人叫了一聲\"我的兒, 虧了你也明白,這話和我的心一樣.我何曾不知道管兒子,先時你珠大爺在,我是怎麼樣管他,難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兒子了?只是有個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經快五十歲的人, 通共剩了他一個,他又長的單弱,況且老太太寶貝似的,若管緊了他,倘或再有個好歹, 或是老太太氣壞了,那時上下不安,豈不倒壞了.所以就縱壞了他.我常常掰著口兒勸一陣,說一陣,氣的罵一陣,哭一陣,彼時他好,過後兒還是不相干,端的吃了虧才罷了.若打壞了,將來我靠誰呢!\"說著,由不得滾下淚來.

襲人見王夫人這般悲感,自已也不覺傷了心,陪著落淚.又道:\"二爺是太太養的, 豈不心疼. 便是我們做下人的伏侍一場,大家落個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這樣起來, 連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時我不勸二爺,只是再勸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親近他, 也怨不得他這樣,總是我們勸的倒不好了.今兒太太提起這話來,我還記掛著一件事, 每要來回太太,討太太個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話白說了,且連葬身之地都沒了. \"

她今個是要豁出去了,她要用夫人這塊牌子來挽救她的心中的那份依戀之情。

王夫人聽了這話內有因,忙問道:\"我的兒,你有話只管說.近來我因聽見眾人背前背後都誇你, 我只說你不過是在寶玉身上留心,或是諸人跟前和氣,這些小意思好, 所以將你和老姨娘一體行事.誰知你方才和我說的話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頭一樣.你有什麼只管說什麼,只別教別人知道就是了.\"

果然夫人沒有將她當丫頭看待。

襲人道:\"我也沒什麼別的說 . 我只想著討太太一個示下,怎麼變個法兒,以後竟還教二爺搬出園外來住就好了.\"

她想這樣一來便可一舉斷了許多的是非,將他從粉黛從中拉到自已身邊。

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

襲人當然知道寶玉沒有和別人‘作過怪’。連忙回道:\"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姊妹,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 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語說的好‘沒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無頭腦的人,多半因為無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見,當作有心事, 反說壞了. 只是預先不防著,斷然不好.二爺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們隊裡鬧, 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口雜,那起小人的嘴有什麼避諱,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貶的連畜牲不如.二爺將來倘或有人說好, 不過大家直過沒事, 若要叫人說出一個不好字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罪有萬重, 都是平常小事, 但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二則太太也難見老爺.俗語又說`君子防不然',不如這會子防避的為是.太太事情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則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為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 \"

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裡, 只是這幾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孃兒兩個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罷了,你且去罷,我自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句話:你今既說了這樣的話, 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

襲人這一招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便連連答應著去了。’

襲人在想她的心事,她覺得這樣也許能將寶玉收些心回來,然而,他卻不知,此刻的曹吟一顆心正被象蛇樣的負罪感撕咬著。他覺得對於金釧兒的死,他就是罪魁禍首。由於他的放縱和頑劣。直接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不單如此,這件事件又像多米諾骨牌似的接二連三地引起了一連串的悲劇的發生。這是他對自已所不能原諒的。

曹吟此時正在整理調戲彩霞,而惹來賈環醋意大發後的報復,以及趙姨娘們滿腔憤恨地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種種行為。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這個封建大家族裡的腥風血雨的殘酷鬥爭。同時也讓他進一步看清了在這個紙醉金迷,恣意縱情,聲色犬馬的腐朽景象背後隱藏著的種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罪惡。以及近來不斷地與薛蟠等人在外面毫無約束地放蕩行為而羞愧,自責悔恨之下,他在這一個個沾著血腥之手的黑名單上,將自已也列了進去。因為金釧兒的死他是難辭其咎,罪責難逃。

那天中午,正當盛暑之時, 又當早飯已過,各處主僕人等多半都因日長神倦之時,曹吟揹著手,到一處,一處鴉雀無聞。

從賈母這裡出來,往西走了穿堂,便是鳳姐的院落。到她們院門前, 只見院門掩著。

他知道鳳姐素日的規矩,每到天熱,午間要歇一個時辰的,進去不便,遂進角門,來到王夫人上房內。只見幾個丫頭子手裡拿著針線,正打盹兒呢。王夫人在裡間涼榻上睡著,金釧兒坐在旁邊捶腿,也乜斜著眼亂晃。

曹吟便淘氣地輕輕的走到跟前, 把她耳上帶的墜子一摘,金釧兒睜開眼,見是寶玉。

曹吟悄悄的笑道:\"就困的這麼著?\"

金釧嫵媚地抿嘴一笑,擺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

曹吟見了她這般模樣,可伶可俐 就有些戀戀不捨的,於是悄悄的探頭瞧瞧王夫人正合著眼,便自已向身邊荷包裡帶的香雪潤津丹掏了出來,便向金釧兒口裡一送。金釧兒並不睜眼,只管噙了,那樣子就像是溫習功課一般地輕車熟路。

這時曹吟上來便拉著她的手, 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吧。\"

金釧兒不答。

曹吟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

金釧兒睜開眼,將曹吟一推,笑道:\"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 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裡拿環哥兒同彩雲去。 \"說著嬌羞地一笑。

曹吟笑道:\"憑他怎麼去罷,我只守著你。\"

話還沒說完,只見王夫人猛地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 都叫你教壞了。\"

曹吟見王夫人像只惡虎似的翻身起來了,早嚇的一溜煙落荒而去。

這裡金釧兒半邊臉火熱,一聲不敢言語。她知道這會是惹火燒身,性命難保了。

頓時,眾丫頭聽見王夫人醒了,都忙進來。

王夫人怒氣衝衝地叫來玉釧兒說: \"把你媽叫來,帶出你姐姐去。\"

金釧兒聽說,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 太太要打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人呢!\"

王夫人表面上看著固然是個寬仁慈厚的人,從來不曾打過丫頭們一下, 但心裡的貴族氣讓她如今忽見金釧兒行此無恥之事,這是她平生最恨的,最不能容忍的,故氣忿的不過,打了一下,罵了幾句。雖金釧兒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喚了金釧兒之母白老媳婦來領了下去。那金釧兒含羞忍辱的出去。

可是,誰也想不到,這個剛烈的丫頭竟然就看不開了,做出了投井的事來。讓滿府的人都大為驚詫。

那天.曹吟會過那個似曾相識的賈雨村回來,便聽見了金釧兒含羞賭氣自盡的訊息,心中早又五內摧傷,進來被王夫人數落教訓,也無可回說.見寶釵進來,方得便出來,茫然不知何往,揹著手,低頭一面感嘆,一面慢慢的走著, 信步來至廳上.剛轉過屏門,不想對面來了一人正往裡走,可巧兒撞了個滿懷。

還在失魂落魄沒得個在意時,只聽那人喝了一聲\" 站住”曹吟唬了一跳,抬頭一看,我的媽呀,不是別人,卻是賈政,不覺的倒抽了一口氣,知道大禍就要臨頭,只得垂手一旁站了聽候發落。

只聽賈政望著他說道:\"好端端的,你垂頭喪氣些什麼?方才雨村來了要見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來,既出來了,全無一點慷慨,揮灑談吐,仍是葳葳蕤蕤. 我看你臉上一團思欲愁悶氣色,這會子又咳聲嘆氣.你那些還不足,還不自在?無故這樣, 卻是為何?\"

曹吟素日雖是口角伶俐,只是此時一心總為金釧兒感傷,恨不得此時也身亡命殞,跟了金釧兒去.如今見了賈政說這些話,知道他還不曾聽見,心中不免‘阿彌陀佛’,只是怔呵呵的站著.

賈政見他惶悚, 應對不似往日,原本無氣的,這一來倒生了三分氣.方欲說話,忽有回事人來回:\"忠順親王府裡有人來,要見老爺.\"

賈政聽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 \" 素日並不和忠順府來往,為什麼今日打發人來?\"

一面想一面令說\"快請\",

這時,一人急走出來,看時,卻是忠順府長史官,忙接進廳上坐了獻茶。

未及敘談,那長史官便先就說道:\"下官此來,並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爺面上,敢煩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爺知情,且連下官輩亦感謝不盡.\"

賈政聽了這話,抓摸不住頭腦,有些莫名其妙。忙賠笑起身問道: \"大人既奉王命而來,不知有何見諭,望大人宣明,學生好遵諭承辦.\"

那長史官便冷笑道: \"也不必承辦,只用大人一句話就完了。”

賈政忙門何事?

長史官答道:“我們府裡有一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的在府裡, 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摸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訪察.這一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說,他近日和銜玉的那位令郎相與甚厚.下官輩等聽了,尊府不比別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啟明王爺.王爺亦云。”

賈政聽了說道:“有這等事?”

長史官答道:“若是別的戲子呢,一百個也罷了,只是這琪官隨機應答,謹慎老誠,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斷斷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轉諭令郎, 請將琪官放回,一則可慰王爺諄諄奉懇,二則下官輩也可免操勞求覓之苦.\"說畢,忙打一躬.

賈政聽了這話, 又驚又氣,即命喚寶玉過來問話。

曹吟也不知是何原故,忙趕來時,賈政便問: \"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麼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那琪官現是忠順王爺駕前承奉的人, 你是何等草芥,無故引逗他出來,如今禍及於我.\"

曹吟聽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實在不知此事.究竟連`琪官'兩個字不知為何物,豈更又加` 引逗'二字!\"說著便哭了.

賈政未及開言,只見那長史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飾.或隱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說了出來,我們也少受些辛苦,豈不念公子之德?\"

曹吟連說不知, \"恐是訛傳,也未見得.\"

那長史官聽了冷笑起來:\"現有據證在此,何必還賴?必定當著老大人說了出來, 公子豈不吃虧?既雲不知此人是誰?,那紅汗巾子怎麼到了公子腰裡?”

曹吟聽了這話,就覺得一下子丟去了魂魄一般,變得目瞪口呆,他心下自思道:\"這話他如何得知!他既連這樣機密事都知道了, 大約別的瞞他不過,不如打發他去了,免的再說出別的事來.\"

這才說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細,如何連他置買房舍這樣大事倒不曉得了?聽得說他如今在東郊離城二十里有個什麼紫檀堡,他在那裡置了幾畝田地幾間房舍.想是在那裡也未可知.\"

那長史官聽了,笑道:\"這樣說,一定是在那裡.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罷,若沒有,還要來請教.\"說著,便忙忙的走了.

賈政此時氣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長史官,一面回頭命寶玉\"不許動!回來有話問你!\"一直送那官員去了.

賈政送走了長史官才過回身,忽見賈環帶著幾個小廝故意在賈政面前一陣亂跑.引得賈政喝令小廝\"快打, 快打!\"

賈環見他父親已經中計,便裝著唬的骨軟筋酥,忙低頭站住.

賈政便問:\"你跑什麼?帶著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 不知往那裡逛去,由你野馬一般!\"喝令叫跟上學的人來.

賈環見他父親盛怒, 便乘機說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從那井邊一過,那井裡淹死了一個丫頭,我看見人頭這樣大,身子這樣粗,泡的實在可怕,所以才趕著跑了過來.\"

賈政聽了驚疑, 問道:\"好端端的,誰去跳井?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 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顏面何在!\"

想到這兒不由心頭一緊,忙喝令快叫賈璉,賴大,來興過來。小廝們聽了答應了一聲,便去叫人。

方欲叫去, 賈環忙上前拉住賈政的袍襟,貼膝跪下道:\"父親不用生氣.此事除太太房裡的人, 別人一點也不知道.我聽見我母親說的。\"

說到這裡,便回頭四顧一看。

賈政知意,將眼一看眾小廝,小廝們明白,都往兩邊後面退去。

賈環便悄悄說道:\"我母親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 \"

話未說完,把個賈政氣的面如金紙,大喝\"快拿寶玉來!\"一面說一面便往裡邊書房裡去, 喝令\"今日再有人勸我,我把這冠帶傢俬一應交與他與寶玉過去!我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尋個乾淨去處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眾門客僕從見賈政這個形景,便知又是為寶玉了,一個個都是啖指咬舌,連忙退出而去。

那賈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門都關上!有人傳信往裡頭去,立刻打死!

於是,便發生了他長大以來的第一次受杖。

最後還是在王夫人和老太太的苦苦求救下他才從賈政的盛怒的體刑中撿回了一條小命。

不過這一次他倒真的願意被打死。因為他覺得這是老天在對他作出懲罰。他也就毫無怨言地接受這一自作自受的結果了。

他知道自已是在自食其果,怨不得別人。

捱打之後,賈母及王夫人,鳳姐等人來到怡紅院看望,流淚一回,便各自回去。

待賈母王夫人等去後,襲人便走來寶玉身邊坐下,含淚問他:\"怎麼就打到這步田地? \"

曹吟歎氣說道:\"不過為那些事,問他作什麼!只是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壞了哪裡. \"

襲人聽說,便輕輕的伸手進去,將中衣褪下.

曹吟略動一動,便咬著牙叫` 噯喲',

襲人連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來.襲人看時,只見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寬的僵痕高了起來.

襲人咬著牙說道:\"我的娘,怎麼下這般的狠手!你但凡聽我一句話,也不得到這步地位.幸而沒動筋骨,倘或打出個殘疾來,可叫人怎麼樣呢!\"

寶玉聽了,將頭別過去,一副不願聽的樣子。

正說著, 只聽丫鬟們說:\"寶姑娘來了.\"

襲人聽見,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紗被替寶玉蓋了.

只見寶釵手裡託著一丸藥走進來,向襲人說道:\"晚上把這藥用酒研開, 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熱毒散開,可以就好了.\"

說畢,遞與襲人,又問道:\"這會子可好些? \"

曹吟一面道謝說:\"好了.\"又讓坐.

寶釵見他睜開眼說話,不象先時,心中也寬慰了好些, 便點頭嘆道:\"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裡也疼.\"剛說了半句又忙嚥住,自悔說的話急了,不覺的就紅了臉,低下頭來 .

曹吟聽得這話如此親切稠密,大有深意,只是他不願聽那上半句,怎麼和襲人說的一個腔調?

忽見她又咽住不往下說,紅了臉,低下頭只管弄衣帶,那一種嬌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覺心中大暢,將疼痛早丟在九霄雲外 ,

心中自思:\"我不過捱了幾下打,她們一個個就有這些憐惜悲感之態露出,令人可玩可觀, 可憐可敬.假若我一時竟遭殃橫死,她們還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她們這樣, 我便一時死了,得他們如此,一生事業縱然盡付東流,亦無足嘆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 亦可謂糊塗鬼祟矣.\"

正想著,只聽寶釵問襲人道:\"怎麼好好的動了氣,就打起來了?\"

襲人便把焙茗的話說了出來.

曹吟原來還不知道賈環的話,見襲人說出方才知道 .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寶釵沉心,忙又止住襲人道:\"薛大哥哥從來不這樣的,你們不可混猜度. \"

寶釵聽說,便知道是怕他多心,用話相攔襲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這個形象, 疼還顧不過來,還是這樣細心,怕得罪了人,可見在我們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這樣用心,何不在外頭大事上作工夫,老爺也喜歡了,也不能吃這樣虧.但你固然怕我沉心, 所以攔襲人的話,難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縱慾,毫無防範的那種心性.當日為一個秦鍾,還鬧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

寶釵想到這兒便笑著說道:\"你們也不必怨這個, 怨那個.據我想,到底寶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來往,老爺才生氣.就是我哥哥說話不防頭,一時說出寶兄弟來,也不是有心調唆:一則也是本來的實話, 二則他原不理論這些防嫌小事.襲姑娘從小兒只見寶兄弟這麼樣細心的人,你何嘗見過天不怕地不怕,心裡有什麼口裡就說什麼的人.\"

襲人因說出薛蟠來,見寶玉攔他的話, 早已明白自已說造次了,恐寶釵沒意思,聽寶釵如此說,更覺羞愧無言.

曹吟又聽寶釵這番話, 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已疑心,更覺比先暢快了.

方欲說話時, 只見寶釵起身說道: \"明兒再來看你,你好生養著吧.方才我拿了藥來交給襲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 \"說著便走出門去.

襲人趕著送出院外,說:\"姑娘倒費心了.改日寶二爺好了, 親自來謝.\"

寶釵回頭笑道:\"有什麼謝處.你只勸他好生靜養,別胡思亂想的就好了. 不必驚動老太太,太太眾人,倘或吹到老爺耳朵裡,雖然彼時不怎麼樣,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說著,一面去了.

襲人抽身回來, 心內著實感激寶釵.進來見寶玉沉思默默似睡非睡的模樣,因而退出房外, 自去櫛沐。

寶玉默默的躺在床上,無奈臀上作痛,如針挑刀挖一般,更又熱如火炙, 略展轉時,禁不住\"噯喲\"之聲。

那時天色將晚,因見襲人去了,卻有兩三個丫鬟伺候,此時並無呼喚之事,因說道:\"你們且去梳洗,等我叫時再來.\"

眾人聽了,也都退了出來.

這裡曹吟昏昏默默, 便做起夢來。只見蔣玉菡走了進來,訴說忠順府拿他之事,又見金釧兒進來哭說為他投井之情.曹吟半夢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覺有人推他,恍恍忽忽聽得有人悲慼之聲曹吟.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不是別人,卻是林黛玉.也不知何時來了在那獨自流淚。

曹吟猶恐是夢,忙又將身子欠起來, 向臉上細細一認,只見兩個眼睛腫的桃兒一般,滿面淚光,這不不是黛玉,卻是那個?只有她才會為他這麼流淚。

曹吟還欲看時,怎奈下半截疼痛難忍,支援不住,便\"哎喲\"一聲,仍就倒下,嘆了一聲,心疼地說道:\"你又做什麼跑來!雖說太陽落下去,那地上的餘氣未散,走兩趟又要受了暑. 我雖然捱了打,並不覺疼痛.我這個樣兒,只裝出來哄他們,好在外頭佈散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你不可認真.\"

此時林黛玉雖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這等無聲之泣,傷心疼肺 氣噎喉堵,更覺得痛苦,利害.

聽了寶玉這番話,心中雖然有萬句言語,只是不能說得,半日, 方抽抽噎噎的說道: \"你從此可都改了吧!\"

曹吟聽說,早聽出了那一聲怨愛之言中的各種心意,那裡有愛,有怨,有憂,有憐,有情,有恨,有苦,有澀。

便長嘆一聲,道:\"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一句話未了,只見院外人說:\"二奶奶來了. \"

林黛玉便知是鳳姐來了,連忙立起身說道:\"我從後院子去罷,回來再來.\"

曹吟一把拉住道:\"這可奇了,好好的怎麼爬起他來.\"

林黛玉急的跺腳,悄悄的說道:\"你瞧瞧我的眼睛, 又該他取笑開心呢.\"

曹吟聽說趕忙的放手.黛玉三步兩步轉過床後,出後院而去。

黛玉和寶釵的最大區別就在於,黛玉爽性而又尖刻,而寶釵卻大度老成。可偏偏曹吟對青澀清純的女孩更情有獨鍾。

就在知道金釧兒投井自盡的噩耗後,黛玉便情不自禁地流淚痛哭,傷感悲慟。

而寶釵知曉後,卻是第一時間來到王夫人處。見這裡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寶釵便不好提這事,只得一旁坐了.她這樣的年齡,在這種場景,就能做到如此地老道,這是曹吟最不願看出的表現。

王夫人見她來了便問:\"你從哪裡來?\"

寶釵道:\"從園裡來.\"

王夫人道: \"你從園裡來,可見你寶兄弟?\"

寶釵道:\"才倒看見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哪裡去.\"

王夫人點頭哭道:\"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

寶釵見說,道 :\"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她撒謊時一點也不露聲色。

王夫人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麼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夫人也在撒謊。

寶釵嘆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她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她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她在上頭拘束慣了, 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

她不但毫無同情之心,而且冷漠異常。

王夫人點頭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 夫人假惺惺地說道。

寶釵嘆道: \"姨娘也不必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傳送她,也就盡主僕之情了. \"

一條人命從她的嘴裡說出就那麼輕描淡寫,無足輕重。

王夫人道:\"剛才我賞了她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她妝裹.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麼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 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她也是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他過生日, 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因為這麼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要是別的丫頭, 賞他幾兩銀子就完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 \"口裡說著,良心發現地不覺淚下.

寶釵忙道:\"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 拿來給她豈不省事.況且她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

王夫人道:\"雖然這樣,難道你不忌諱?\"寶釵笑道:\"姨娘放心,我從來不計較這些.\"一面說,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兩個人來跟寶姑娘去.

一時寶釵取了衣服回來, 只見寶玉在王夫人旁邊坐著垂淚.她哪知道她剛才的一番冷酷無情的道白,寶玉早已在門外聽到,只是他沒有進來罷了,他是不想讓她難堪。

王夫人正才說他,因寶釵來了, 卻掩了口不說了.寶釵見此光景,察言觀色,早知覺了八分,於是將衣服交割明白.王夫人將他母親叫來拿了去.曹吟至始至終也沒有答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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