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曹吟在領略了妙玉別出心裁的茶藝表演,感受過她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杯具展示後,曹吟覺得他這次已不是在品嚐美妙的茶道了,而是在品味這茶道之外的味道了。陳年雪水泡出的老君眉銀針的香氣已經不能沖淡這次杯具表演所瀰漫開來的悲情,那陳年‘雪’水中根根豎立的銀針好像真的是一根根銀針一般刺痛著曹吟的心。此時此刻,他端坐在怡紅院中,手拿著他從妙玉那兒帶回來的她所棄之來用的杯具,在心裡回憶著那天發生的故事裡妙玉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語.

從她將第一杯茶獻給老太君之後他們一道來到另室之後起,妙玉遞給寶釵的那隻杯子,就好像是精心編寫的一句臺詞。其良苦用心,也許只有他能明白。妙玉拿出一套在生長時就被人用特定模具定型長成的精美葫蘆杯來,而這個被套著生長的小葫蘆的成長過程不正是她的不幸經歷的真實寫照嗎?這樣的悲劇難道說不才是真正的悲劇嗎?雖然說,最後它成了一件精美絕倫的用具,而且還在上面題著‘晉王愷珍玩’,‘眉山蘇軾見於秘府’等字樣以示它的高貴。可這樣的標籤就能遮蓋住形成這個悲劇時的殘忍和不幸嗎?雖說它只是一隻無言的工具,可曹吟現在看著它卻是悲憤萬分。

然而,曹吟當時卻未能看出,就連第二杯呈給黛玉的那隻杯子的用意他也渾然不知。那隻用垂珠篆鐫刻著‘杏犀’的杯子,是不是“點犀”呢?其實就是靈犀相通的訴說呀。寶玉現在望著它,他又能對他訴說什麼。此刻他彷彿從杯子中看到一個被扭曲了的身影在飄浮不定地朝他而來,然而,又好像飄忽著向世外而去。清秀的臉上透出的是剛毅的決裂之情,可眼中分明還流露出一種依戀。

那日,妙玉將那兩隻杯子給了寶,黛二人,獨用她平日自用的綠玉斗給寶玉飲用。然而,痴呆的寶玉卻不解其意,反而嚷嚷出“世法平等”的渾話來。要知道妙玉是何等地潔身之人呀?她可以將別人用過的任何東西丟棄,哪怕是價值連城也在所不惜。可她卻偏偏將自已雙唇親吻過千百回的貼已之物供他享用,可見對他是何等地另眼相待。可是他卻不懂春風拂面曖,偏將月影付水流。難怪後來妙玉怨怒地用那隻竹根大杯來羞他這個俗人騾飲了。愚蠢呀,笨蛋呀,大草包呀。可現在悔之晚矣。看得出,妙玉那天是真的傷心了,以至於她到後來連黛玉也被她遷怒成“俗人”了。恨得黛玉拉著寶釵不聲不響地走了。

唉,都是我之過呀,罪不可赦,罪該萬死呀。曹吟悔恨不迭,可一時也無計可施,只有不時地藉機去那櫳翠庵來看看。想找個不期而遇的機會,一訴衷腸。

這天早晨,日光已出,.曹吟起來,一面忙起來揭起窗屜, 從玻璃窗內往外一看,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曹吟.此時歡喜非常,忙喚人起來,準備去他們剛成立的詩社。洗漱已畢,只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皮襖子 ,罩一件海龍皮小小鷹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蘆雪庵來。

出了院門,四顧一望,並無二色,遠遠的是青松翠竹,自已卻如裝在玻璃盒內一般。

於是走至山坡之下,順著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回頭一看,恰是妙玉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好不有趣!曹吟便立住, 細細的賞玩,想著能見了妙玉,可左等右等也沒見蹤影,他只好望梅興嘆一回,這才朝蘆雪庵走去。

寶,黛,釵幾個在那蘆雪庵裡搞了個詩社,由李紈起頭,弄些酒菜,倒也搞得熱火朝天。

這日作聯,李紈作裁,評判高低。這李紈看了笑道: \"逐句評去都還一氣,只是寶玉又落了第了.\"

曹吟笑道:\"我原不會聯句,只好擔待我罷.\"

李紈笑道:\"也沒有社社擔待你的.又說韻險了,又整誤了,又不會聯句了,今日必罰你.我才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可厭妙玉為人 ,我不理他.如今罰你去取一枝來.\"

眾人都道這罰的又雅又有趣.曹吟也樂為,他巴不得有這樣的差事呢。於是答應著就要走.

湘雲黛玉一齊說道:\"外頭冷得很,你且吃杯熱酒再去.\"湘雲早執起壺來,黛玉遞了一個大杯,滿斟了一杯,真是關愛倍至呀。.湘雲笑道:\"你吃了我們的酒,你要取不來,加倍罰你.\"

曹吟忙吃了一杯,冒雪而去.李紈命人好好跟著.黛玉忙攔說:\"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 .\"李紈點頭說:\"是.\"一面命丫鬟將一個美女聳肩瓶拿來,貯了水準備插梅,因又笑道 : \"回來該詠紅梅了。\"

只過了一個時辰的光景,只見曹吟笑盈盈地回來了,帶了一枝紅梅進來,眾丫鬟忙已接過,插入瓶內.

大家一面說笑一面看梅花. 原來這枝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 , 香欺蘭蕙,各各稱賞.

眾人都笑稱謝. 曹吟笑道:\"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看樣子是遇著妙玉了,不然他不會如此興高采烈。原來,他並沒有遇著妙玉,不過他靈機一動,寫了一首詩從門縫裡塞進了庵內。這會他還在自鳴得意呢。

這時,探春早又遞過一鍾暖酒來, 眾丫鬟走上來接了蓑笠撣雪.各人房中丫鬟都添送衣服來,襲人也遣人送了半舊的狐腋褂來.李紈命人將那蒸的大芋頭盛了一盤,又將朱橘`黃橙`橄欖等盛了兩盤,命人帶與襲人去.湘雲且告訴寶玉方才的詩題,又催寶玉快作.曹吟道:\"姐姐妹妹們,讓我自已用韻罷,別限韻了.\"眾人都說:\"隨你作去罷.\"

曹吟笑道:\"我已經有了。\"

黛玉提起筆來,說道:\"你念,我寫.\"

湘雲便擊了一下笑道:\"一鼓絕.\"

曹吟笑道:\"有了,你寫吧.\"眾人聽他念道,\"酒未開樽句未裁\",

黛玉寫了,搖頭笑道:\"起的平平.\"

湘雲又道:\"快著些\"

曹吟笑道:\"尋春問臘到蓬萊。\"

黛玉湘雲都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

曹吟又道:\"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

黛玉寫了,又搖頭說道: \"湊巧而已.\"

湘雲忙催二鼓。曹吟又笑道:\"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槎ぇ誰惜詩肩瘦, 衣上猶沾佛院苔.\"

黛玉寫畢,湘雲大家才評論。其實,這就是剛才他塞進庵內的那首詩。

過了些日,寶玉生日,這天,曹吟吃酒取樂,回至房中洗手,因與襲人商議:\"晚間吃酒,大家取樂,不可拘泥.如今吃什麼, 好早說給他們備辦去.\"

襲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人,每人五錢銀子, 共是二兩.芳宮,碧痕,小燕,四兒四個人,每人三錢銀子,她們有假的不算共是三兩二錢銀子,早已交給了柳嫂子,預備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兒說了,已經抬了一罈好紹興酒藏在那邊了.我們八個人單替你過生日.\"

曹吟聽了,喜的忙說:\"她們是那裡來的錢,不該叫她們出才是.\"

晴雯道:\"她們沒錢?難道我們是有錢的?這原是各人的心. 那怕她偷的呢,只管領她們的情就是了。\"

曹吟聽了,笑說:\"你說的也是。\"

襲人笑道:\" 你一天不挨她兩句硬話懟你,你就再過不去似的。\"

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學壞了,專會架橋撥火兒.\"說著,大家都笑了.

這裡曹吟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見硯臺底下壓著一張紙,因說道:\"你們這隨便混壓東西也不好. \"

襲人晴雯等忙問:\"又怎麼了,誰又有了不是了?\"

曹吟指道:\"硯臺下是什麼?一定又是那位的樣子忘記了收的.\"

晴雯忙啟硯拿了出來,卻是一張字帖兒,遞與寶玉看時,原來是一張粉箋子,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曹吟看畢,直跳了起來,忙問:\"這是誰接了來的?也不告訴.\"

襲人,晴雯等見了他這般樣子,不知當是那個要緊的人來的帖子,忙一齊問:\"昨兒誰接下了一個帖子?\"

四兒忙飛跑進來,笑說:\"昨兒妙玉並沒親來,只打發個媽媽送來.我就擱在那裡,誰知一頓酒就忘了.\"

眾人聽了,道:\"我當誰的,這樣大驚小怪,這也不值的.曹吟\"忙命:\"快拿紙來.\"

當時拿來了紙,研了墨, 曹吟看她下著\"檻外人\"三字,自已竟不知回帖上回個什麼字樣才相敵.他只管提筆出神,想了半天仍沒個主意.就又想道:\"若問寶釵去,她必又批評怪誕,說出許多話來,還不如問黛玉去,或話她們相投。\"

想罷, 袖了帖兒,徑來尋黛玉.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顫顫巍巍的迎面走來.曹吟忙問: \"姐姐那裡去?\"

岫煙笑道:\"我找妙玉說話。”

曹吟\"聽了覺得詫異,便說道:\"她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她目.原來她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呢?\"

岫煙聽了笑道說:\"她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她做過十年的鄰居,只一牆之隔.她在蟠香寺修煉,我家原寒素,賃的是她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她廟裡去作伴.我所認的字都是承她所授.我和她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她因不合時宜,權勢不容,竟投到這裡來.如今又天緣湊合,我們得遇,舊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勝當日. 只是相貌上看出比以前好了許多。\"

曹吟聽了,恍如聽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怎麼就比以前好了許多了?

岫煙笑道;‘她以前似黛玉一般瘦弱的,現在到快趕上寶釵了,你說是不是好了許多?’

‘呵,原來如此。’曹吟心裡想,‘這個變化說明什麼呢?’不過他接著就對岫煙說:\"怪道姐姐舉止言談,超然如野鶴閒雲,原來有本而來.正因她的一件事我為難,要請教別人去.如今遇見姐姐,真是天緣巧合,求姐姐指教.\"

說著,便將拜帖取與岫煙看。

岫煙看罷笑道:\"她這脾氣竟不能改了,竟是生成這等放誕詭僻了.從來沒見拜帖上下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的',成了個什麼道理?\"

曹吟聽說,忙笑道:\"姐姐不知道,她原不在這些人中算,她原是世人意外之人非我等凡人可比。.因取我是個些微有知識的,方給我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麼字樣才好,竟沒了主意,正要去問林妹妹,可巧遇見了姐姐。\"

岫煙聽了曹吟這話,且只顧疑惑地用眼上下細細打量了半日,半晌方才笑道:\"怪道俗語說的`聞名不如見面',你倆竟是如此地相象,又怪不得妙玉竟下這帖子給你,看來她還真跟你投緣。又怪不得上年竟給你那些梅花.既連她這樣,少不得我告訴你原故.她常說:`古人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所以她自稱`檻外之人'.又常贊文是莊子的好,故又或稱為`畸人'.她若帖子上是自稱`畸人'的,你就還她個`世人'.畸人者,她自稱是畸零之人,你謙自已乃世中擾擾之人,她便喜了.如今她自稱`檻外之人',是自謂蹈於鐵檻之外了, 故你如今只下`檻內人',便合了她的心了。\"

曹吟聽了,如醍醐灌頂,噯喲了一聲,方笑道: \"怪道我們家廟說是`鐵檻寺'呢,原來卻有這麼一說.姐姐就請,我這就去寫回帖.\"

岫煙聽後,便獨自往櫳翠庵而來。

曹吟則回房寫了帖子,上面只寫\"檻內人寶玉薰沐謹拜\"幾字,親自拿了到櫳翠庵,故伎重演地隔著門縫兒投進去便回來了。

只是直到後來他家敗落之時被關在‘鐵檻寺’的時候,他才想起,她這個‘檻外人’是怎麼暗示他這個‘檻內人’的。

曹吟思前想後,他覺得馮紫英說的那個‘大不幸之大幸’到底是不是和妙玉有關,現在也無法弄清了,那日馮紫英來請他聚會時,他曾再三問他,可他就是不說,隨便找個理由輕描淡寫地給糊弄過去。可如果說妙玉真的要是秦可卿,那麼她就必須要弄清楚她重回賈府,意欲為何?

她改頭換面變身而來,難道說這裡面有啥文章可做不成?要不然她是為了我而至?曹吟一時心亂不清,不過他已預感到要有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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