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棲專案怎麼樣了?”
—“快結束了。”
—“你看著辦。”
深夜。
朱譯依然坐在電腦前忙碌,剛回宿舍沒多久的魏榕也是坐在自已位置上正對著電腦。
“恭喜啊。”
“同喜。”朱譯一心二用,將剛核對好的資料給喬棲轉發過去。
兩人都停下動作,扭頭對視了一眼。
幾天時間,魏榕加入了江殷的專案組,朱譯也上榜喬棲的專案成員。
在前兩天組織例會上碰了一次面後好久沒有說話的兩人一時坐在這裡不知道說什麼,違和的沉默在宿舍裡空蕩的傳響。
宿舍門外也保持著詭異的安靜。
想著最近聽到的傳言,朱譯打趣的張開唇瓣打破沉默“開始追江殷了?”
“正在努力。”魏榕難得正經比了個握拳的手勢。
“所以不回宿舍就是因為這?”朱譯笑道。
魏榕尷尬的抓了抓頭髮,朝他靦腆的笑了一下。
空落的宿舍再次安靜下來。
避開對視的視線,朱譯第一時間看向震動的手機。
那裡仍然沒有喬棲的回覆。
這是喬棲沒去實驗室的第三天。
…
三天前,傍晚。
日光隨著時間飄搖而漸漸昏暗,窗外的最後一絲光影落幕,喬棲沒過多久按亮了二人頭頂的小燈。
暖黃色光圈溫溫柔柔的灑在二人肩上,將他們都籠罩在曖昧的燈光中。
朱譯坐在椅側,聽著喬棲絮絮叨叨的訴說著專案的注意事項,那段期間他都沒有碰過水杯,乾澀的嗓音裡啞意隨著話語不斷更加明顯,好在咳意終於穩定下來。
“喬棲,導師找!”
第二次焦急的催促開始於朱譯親自上手後沒幾分鐘。
門外的聲音愈發尖銳,焦急的呼喊,彷彿是天塌般著急。
喬棲愣了一下隨即起身,朱譯把著滑鼠抬頭看向喬棲,不知所措。
“很抱歉,本想留你吃個飯的,只能下次了。”
喬棲起身的身影晃了一下,說話聲音卻慢條斯理顯得極其溫柔。
他的指腹搭在朱譯胳膊上,溫熱的觸感沒有保持多久,朱譯見喬棲朝他回眸眨眼,笑意盈盈出了門。
直到三天後的現在,他仍沒回過實驗室,組織例會沒有參加,訊息回覆也是斷斷續續,不知道感冒好點了沒有。
什麼訊息都沒有。
…
“喬棲,你這個資料有些地方又出錯了。”
辦公室裡,剛走進的導師手裡抱著好幾份列印出的資料,藍綠色資料夾裡一沓一沓厚重的白紙分類存放。
其他人隨著門外的聲音,視線都聚焦在剛進門的身影上,只有喬棲還在桌上趴著。
“你好好看看你的這個專案,不會了就多問問師兄師姐,和他們商量商量,不比你一個人在這瞎搞強?”
導師的聲音裡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看喬棲趴在桌上不理他,走過去直接把資料扔在桌子上,也不管了,快步走向後面幾排。
未膠裝的白紙散落成一團,喬棲在紙張掉落聲中猛地驚醒,抬起頭的臉上還印著硌在桌子上的紅痕。
身側的師兄朝他笑了一眼,喬棲寫滿迷茫的眼神在對方的示意下逐漸恢復清明。
“又錯了。”師兄提醒道。
喬棲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的拿起兩頁資料抽看著標紅的內容,卻不想這個動作打通了整摞資料的四經八脈。
新列印出的紙張四角尖尖,白嫩嫩的沒有一絲塵意,直接砸掉在他身上根本來不及反應。
悶紅痕跡從胳膊上撞出來,接連著剛剛的動靜繼續朝地上掉。
喬棲愣了一下,牙齒咬在下唇瓣上,勉強讓自已從昏沉中清醒過來。
專案除了結論還有點差錯外只剩下最後的膠裝了,只要上面沒有新的要求就能算結束。
可是錯誤往往卡在最後這一步,連續三天改了五次,仍是沒有成功避開。
喬棲蹲在地上,邊撿資料邊回顧最近專案的情況,空白的腦袋隨著不斷回憶總算記起來些最近的事。
朱譯在三天前加入了專案,後來導師叫他去了辦公室,那會他燒的渾渾噩噩,只記得導師跟他說專案有問題,卻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麼。
紙張上標紅的痕跡。
喬棲蹙起眉頭,看著資料上面明顯錯誤的資料,拿起手機看向編輯記錄。
不對。
自有意識後沒有更改過的資料,資料怎麼會完全不是熟悉的樣子。
懷疑像是深埋在心裡蓬勃生長的種子,瞬間攀滿了整個腦子。
喬棲迷迷糊糊的看著周圍,退出編輯記錄,翻找到朱譯最近傳送過來的檔案訊息。
上面的內容也與此完全不符。
以朱譯對資料的敏感程度,不可能造成這麼明顯的錯誤還沒有發現。
這根本就是不是他的資料。
“導師。”喬棲扭頭看向教室後。
李導仍然在和其他同學對專案進行著討論,他的呼喚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擦了下自已手心的汗,用指尖按在自已滾燙的額頭上,喬棲的思緒形如亂麻,怎麼都理不順。
“抱歉,導師。”
胡亂整理好手中的資料,喬棲踉蹌著起身朝李導那邊靠近。
“李老師,打擾一下,這些資料不是我在專案中整理的。”
喬棲把資料遞給她。
他不可能允許這種低階錯誤出現在自已的專案中,更不允許因為這些莫須有的資料而受冤枉。
“那它怎麼會出現在你的專案資料裡?”
導師扭頭時已經皺起了眉。
“喬棲,專案全程都是你一手經辦的,我只提供指導,其他師兄師姐都沒有參與,這些資料能是誰的?”
李導眼裡向來容不得沙子,因此每一次專案評分,論文發表幾乎完美的挑不出瑕疵,對待學生有時更是吹毛求疵。
“你要說不是你的!行!”李導把紙頁都拍在了桌面上,發出了幾乎能震碎半邊天的聲響。
“就算資料有人搞錯了,你上交之前為什麼不多檢查一次?如果就這樣交上去了,十多個人辛苦了三個月才弄完的成果,誰擔責任?你嗎?因為你一次疏忽,省獎國獎全都付之東流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碩大的說教一瞬間上升了一個層次,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下來驚悚的看著這一幕,後側接管其他專案的師兄師姐們更是驚訝的面目緊皺。
火氣像燎原的山火噴薄著恢宏的氣勢,安靜如雞也形容不出此時辦公室裡的情況。
喬棲也懵了,甚至沒發現自已渾身發著抖。
李導不看他們的表情,也不再說一句話,而是拿起桌面上的資料全部揉碎,緊跟著指尖用力到發白,一沓沓的將它們撕裂,轉身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裡。
高跟鞋踩在地面發出噔噔噔的聲響,規律的聲音如同踩踏在每一個人的心尖上,顫巍巍的發抖。
沒有人反應過來在這短短十來秒中發生的差錯,喬棲亦然。
室內忽然安靜,房門猛然被關閉,七嘴八舌的喧鬧聲如期而至,悉悉索索的都放低了聲音。
“沒事,喬棲,可能今天導師心情不好。”
“對,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昨天也因為我那個研究專案忽略了一個比對項,他說了我好半天。”
“我懷疑她最近更年期啊,昨天把我們系一個小姑娘罵哭了。”
“…”
“喬棲,你別多想啊…”
“但我覺得喬棲今天確實不應該直接就這樣說,李導其實很少生氣成這樣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會啊,這很正常啊,我之前也和她這樣直說過,沒被罵,應該就是李導最近心情不好…”
“…”
不理解如同每次都趕不及晚班車的蝸牛,在導師離開後才不斷膨脹。
周圍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時而擴大的震耳欲聾,喬棲聽不清周圍人的話,只是覺得太吵了,忽閃忽閃的黑白漩渦像是要將他沉溺在大海中。
額頭的汗滴不知不覺的積累起來,隨著動一下,噗嚕噗嚕的朝下掉。
那些資料確實不是他的,喬棲始終想不明白是自已說出的哪句話觸到了導師的怒火,讓對方如此生氣。
他想不明白,又想的腦袋生疼。
“抱歉…我知道…沒事…”
他看著周圍的人,直視前方很認真的和他們道歉。
但他好像沒有發出自已的聲音。
沒有一個人理他,每個人的嘴巴都張得好大,像是要把他活生生吃掉,生吞活剝不留骨肉。
窒息的感覺愈發加重,胸口如同壓著一塊石頭,怎麼都喘不過氣來,生生把他全身的力氣也全部抽乾。
不想在待在這幾近窒息的空間裡。
喬棲朝前邁了一步,接著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是不同方向的路。
算了,先走吧。
喬棲略過門口的垃圾桶,指尖狠狠的嵌在自已手掌心中,勒出一個個淺而粉的痕跡。
身後的聲音始終在響,他聽不清那些無用的話,更覺得沒什麼用。
門外的天空亮眼的很,好像無數個閃著光的星星,世界都被分割開了,每個空間都平行的矗立在那裡供人選擇。
路在腳下跌宕起伏,翻騰起波濤洶湧的水泥巨浪。
他的世界裡天旋地轉,忽明忽暗,光影交錯,轟然崩塌。
…
“喬棲已經走了,我們繼續看專案吧。”
“你說導師怎麼會那麼生氣啊,我真的覺得她有點奇怪。”
“行了行了,我們別多管閒事了,先管好自已再說,不然明天捱罵的可能就成咱了。”
…
“同學?同學?你沒事吧?”
“快!快打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