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作伴，天空會是它們的家嗎？
車窗外有些黯淡。
喬棲出神的望著夜空中的孤月，慢慢靠坐回背椅上。
孤身一人的身影略顯單薄，在燈光照耀中也沒有任何緩和。
車子裡早已沒有了朱譯的身影，換言之，早已經換了一輛車。
回家？
確實回過。
學校是我家，愛護靠大家。
耳熟能詳的句子，二人剛剛回過學校了，朱譯回了宿舍，喬棲又從宿舍裡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沒有讓朱譯發現。
說不清今晚發瘋是因為什麼，可能酒精確實影響了理智，於是感性佔了上風。
喬棲手撐在自已臉頰上，止不住的回想自已不正常的思緒。
已經快三個月的空窗期了，也許，是時候開始下一段情緒發洩期。
溫差慢慢的滲出汗意，喬棲不知道自已是手太冷還是臉太燙，微微皺了下眉頭，忍著熟悉的頭疼，昏昏沉沉閉住眼睛。
所有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時衝動的小插曲，無足輕重。
“…”
“對不起學長，這個資料確實是我核對錯了。”年幼的學妹性格乖張，低頭道著歉，眼神裡卻不見一絲歉意。
喬棲不想說話，把那摞錯了的資料全部遞進男生手裡，手撐著桌面轉身，坐回自已位置上。
他的唇色有些泛白。
一靠近桌子，手就撐上了腦袋。
桌面的手機螢幕此時泛著亮光，上面淺淺的顯示著幾分鐘前傳送出的兩行黑字。
【s省調查報告】
【有興趣嗎，朱譯？】
他好久沒見到過像朱譯這樣聽話的小孩了。
“…”
“你昨天去哪兒了啊？怎麼半夜才回宿舍？”
半下午，宿舍五樓某間室內還黑著燈，遮光窗簾將裡面罩的嚴實，深重的打鼾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魏榕此時嘰嘰喳喳的像麻雀一樣，叫著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朱譯腦殼嗡嗡直疼。
“喝多了。”
朱譯回答的坦蕩，昏暗的室內在他臉上顯出微弱的亮光，前方是亮著的手機。
【？】
朱譯從床上坐起來，把手機扔在一側。
“我聽他們說，看到你昨晚和喬棲在一起。”
魏榕又湊了過來。
“你不也和江殷在一起。”
朱譯挑了下眉，戲謔的看向魏榕。
魏榕被說的當場跳腳，嗓子眼裡嘰嘰歪歪的為自已辯解，但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朱譯聽不懂，慢慢搖頭。
“別說話，讓他們睡會。”
昨天他們宿舍回來的都晚，魏榕將江殷送回宿舍才回來，朱譯跟他差不多到了凌晨一點，而另兩個舍友更是出去通宵打了一夜麻將，今天半上午才回來。
朱譯低頭穿好衣服，抬頭看向魏榕張開的嘴，眼疾手快給他捂住，在唇前比了個手勢。
“你也睡會，別說話。”
“那你…”魏榕支支吾吾的又想八卦。
“有事。”朱譯瞪了一眼，故作冷漠的關住門，將魏榕的話打斷。
冬日無樹，不遮天不避日，清冷白光揮灑在街路邊，朱譯開啟手機，點開喬棲給他發過來的那份檔案。
密密麻麻的檔案記錄了專案調查報告的全過程，這是一個即將結束的專案。
但喬棲的意思…
讓他自已感覺走了狗屎運。
【來融媒體503室。】
【好。】
沒有一個人能拒絕這個專案，況且已經透過國家級立項了。
朱譯想著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
推門進入時，室內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動靜如同進入高中課堂那樣恍然。
朱譯愣了一秒，轉頭看向不久前剛剛坐過的那個位置，快步走過去。
“很冷嗎？”
喬棲一早就看了過來，臉頰上裹著微紅，眼睛也是如此，說話有些含糊。
朱譯扯了一下肩部的書包揹帶，不自在的搖了搖頭，吞吐道：“不冷。”
“那把外套脫了吧。”喬棲順勢把放在另一邊的凳子推過去。
朱譯把書包和外套都掛在凳子靠背，坐在椅子上。
“這個專案是關於s省老年人口智慧健康管理調查的，針對社群老年人口康復護理需求，慢性病管理AI助理，醫療AI技術覆蓋普及……”
喬棲看著朱譯，無比熟悉的說著專案內容。
朱譯點著頭。
“AI技術的發展已經成為解決老人心理健康陪伴的一項技術，隨著高危重勞的工作被取締，現行矛盾在於高質和高量的工作，比如慢性病監測預防、心理健康變化監測及治療…”
喬棲的神情和平常不太一樣，眼裡有點認真，但又不全是，嘴裡蹦出來的全是專案的中心內容。
朱譯大致瞭解了些，心裡卻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希望你能加入我的專案。”喬棲抬頭看向朱譯，低咳了一聲，聲音跟著也放低了兩分“我直接給你加進來，不用面試。”
似乎覺得朱譯沒有什麼會拒絕的，喬棲很確定的將朱譯的名字打在表格上。
“stata會嗎？”
喬棲歪著頭看他，朱譯被看的愣了幾秒才回神。
“自學過一點。”
“好。”
“老年智慧管理有了解嗎？”
“嗯…知道一點。”
二人一問一答的填寫檔案，喬棲手又撐在額頭上。
朱譯看到電腦上逐漸顯示出的字。
【專案全程遵循PICOS原則，RCT資料基於RStata，SPSS，MATLAB等方法進行多重回歸分析…基於專案需要，特此申請將朱譯加入專案，以便提高專案整體資料分析能力，有效縮減時間誤差，改進……】
一段話，喬棲刪刪改改的打了五分鐘。
全是不真實的資訊。
朱譯嘴唇緊抿。
“審批報告交上去了，我估計今晚就會有結果。”喬棲低頭再次低咳“我專案團人數少，審批難度不大，你今晚有課嗎？沒課現在就可以參與進來。”
“好的，副部。”
朱譯抬頭看向喬棲，剛要點頭就見喬棲張大嘴巴忽然紅著臉打了個噴嚏。
“抱歉。”
喬棲扭開頭，背對向朱譯，手指有些顫抖的抽出紙巾擦了一下。
冰冷的指腹在溫熱的鼻頭上搓了許久，喬棲臉上透出緋色，接連不斷的從嗓子眼裡露出低咳，背顫抖好一會才停下來。
他扭過頭時眼尾已經發了粉，說話時更是兩句話間夾雜幾句低咳聲，朱譯有些聽不進喬棲的話，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其他事情所影響著。
“每週五晚會進行一次整體彙報，包括各自的進度報告，你和我負責的部分一樣，主要檢查資料錯誤，缺失和統計分析，大後期再寫個論文，做個PPT…”
“結果的誤差部分可以放一放，現在對這個要求較低，最後我弄就行…”
朱譯搖了下頭，搖回自已走神的腦袋，打斷喬棲。
“副部…”
“不是，學長。”
朱譯頓了一下。
“我今晚沒課。”
朱譯一句話打岔喬棲還沒交待完的事，喬棲愣了一下。
兩人直直的看著對方，情緒還來不及藏好。
朱譯正襟危坐，硬著頭皮迎向喬棲的審視，忽然見對方笑了一下。
兩人安靜的好幾秒，周圍稀稀碎碎的聲音格外明顯。
“行，你以後就坐這。”
喬棲低下頭，把自已的資料給朱譯發到微信上，列印出的資料也給朱譯遞過去。
纖白的手腕在一沓資料間顯得格外單薄，白皙的像一捏就碎的美玉，朱譯連忙接過那一摞紙張放在身側。
“過來，我教你。”
朱譯聽話的移到喬棲身側，比上次在這裡捱得還要近，甚至能聽到喬棲特別低聲的嘆了口氣。
熱意轟隆轟隆的翻湧上來，朱譯撥弄了一下自已衛衣的領口，小心翼翼的看向喬棲擺弄的電腦。
好不容易長好的傷口再次裹上了紗布，在黑色鍵盤中格外明顯。
朱譯微微瞥了一眼，立馬回神。
電腦上的資料透過不同形式組合起來，高階篩選後選中編輯，匯表上變化趨勢逐漸明顯，結合stata的資料分析，結論要點也一一體現。
最終所有的圖案組合成一個資料結論清晰的總表。
“會了嗎…”
“會了。”
朱譯應和著，硬著頭皮在喬棲的監督中試了一下。
“很棒。”
喬棲很乾脆的誇了一句，正要和朱譯換位置，忽然蜷縮住身子嗆咳了一聲，沒壓抑好的低咳聲便緊跟著接二連三的從嗓間溢了出來，甚至來不及扭頭回避。
朱譯表情都僵住了，脫口而出的話也堵在嘴裡，搭在腿上的手攥了一下，不知道該做什麼，把桌側放著的水杯送了過去。
喬棲手捂唇瓣，在視線被遮擋後抬頭感謝般朝朱譯眨了眨眼，繼而接著咳嗽。
滑鼠依舊被右手握著，喬棲忍的渾身顫抖，指尖脫力按壓在主次鍵上，一條巨大的資料分隔線出現在表格中間。
“剛剛…那個是錯…”喬棲抬頭看了朱譯一眼。
“我知道。”朱譯搶著回答。
喬棲咳嗽聲頓了一秒，眉眼彎彎看向朱譯笑著點頭。
“好…”
極致沙啞的聲音從嗓子眼裡鑽出來，喬棲深吸了幾口氣，說完還是低咳了一陣，一心二用的按撤銷鍵消除著表格上的錯誤。
喉嚨間的癢意隨著嘴角的笑容不斷加劇，乾澀感幾乎控制不住，喬棲停不下來，端起水杯輕輕抿了兩口，感受癢澀漸漸緩解。
“喬棲，李導師叫你有時間去他辦公室一趟。”
身後的喊聲猝不及防，喬棲拿著杯子的手一抖，下一秒便被嗆咳的更加劇烈。
一種壓抑的，幾乎要喘不上氣的絕望狠狠的打壓著他，額間都暴露出青筋。
喬棲剋制不住自已的生理反應，下意識的抓了朱譯一把，指尖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好冷！
不正常的體溫如同吐著蛇信子的蛇攀爬蔓延在手臂上，詭異的幾乎在朱譯心裡發毛。
“你發燒了？”
朱譯低聲問道。
喬棲咳嗽著點頭，手指顫抖的拉開桌子下側的抽屜，拿出兩板藥放在桌面上。
“吃…咳…吃過藥了。”他咳著回答，說完摳下兩顆西瓜霜片含進嘴裡，“昨天傷口有點發炎感染。”
慘白唇瓣不再瑩潤著水光。
脆弱的感覺。
柔軟的肌膚微微透著粉白色，和前幾次見面截然不同。
身後的喊聲沒再響起。
沒一陣，朱譯見喬棲背過身，不知道做了些什麼。
喬棲沒有說，緩過勁後若無其事的邊咳邊和朱譯說其他的事情。
周圍人從來沒有朝這看過一眼，仿若正常的什麼都沒有聽到。
朱譯不允許自已大驚小怪，跟著點頭應和。
不遠的窗戶口上，一個男生側眸微微朝這裡瞥了一眼，隨之低下腦袋看向手機。
一連串的資訊逐漸鋪滿在微信聊天介面，全是綠色的，只有最低處，對面回覆了一個小小的“1”字。
慘白的陽光照耀在慘白的桌面上，斑駁的光影只盛開在那麼狹小的一處，好像它再也進不來了。
無力加持撫慰，更無力普照眾人。
整個實驗室都處於昏暗的陰影之中，越靠裡越甚。